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陕派传奇小说《父仇》连载精选 作者:王秦川

时间:2020-11-09 19:16:01


第十章

化仇(一)

密使是县长派来的,好像早就知道刘书理会鄙视自己,县长只写了几行简单的字,就要求面谈,因为事关“国家大事”,刘书理只好同意和对方会面。“国家大事”肯定是和日本人有关的事,最近小日本狂扫国军,快把阎锡山打到了晋南。娘的,刚打完我就要见我,还以国家的名义,真是个无耻的政客,刘书理在心里骂着对方。

果然和刘书理猜想的一样,西旬县的东面出了一件大事——一支日本人的特战先遣小队偷偷渡过黄河,潜入本县水域,干掉了东水镇一个连的国军,正要一路杀将过来。这伙人出手机敏,其目的正是国民政府的抗日大本营后方——西安,传说这些家伙居然操着一口流利的关中口音,作战勇猛,我守军被完全打蒙了。

谈判桌旁坐着的还有刘书理的老对手、徐家天的师父张铁锤。县长清清嗓子,提高了调子,说此次聚会是一次团结的聚会,是凝聚民心的盛会,是考验各位民族气节的聚会。因为本县的国军主力另有重要的调动,他要求刘金牙和张铁锤组成队伍共同阻拦日军,但主力必须是刘金牙的人,因为刘金牙手下作战勇敢。刘书理知道县长不是什么好东西,也看出了县长的不良用心——就是想借机消耗刘金牙的武装力量。打败日本人是他县长大人的功劳,打输了只能怪刘金牙出工不出力,这可是个一石二鸟的妙计。

虽说看出了县长的险恶用心,但国难当前刘书理觉得义不容辞,他立即答应与政府合作。刘书理明白,不打走小日本,万一让这些家伙进来,他的太平镇也好不了。县长设宴请刘书理和张铁锤,两个死对头好像完全忘记了前嫌,喝酒猜拳,追忆往事,显得很是亲密融洽,还让省城的记者拍了照片。第二天,记者发了头条,上面配有大幅照片,照片上的刘书理和张铁锤身着正规军装亲切握手,标题是“英雄一笑泯恩仇,壮士出征杀顽敌”。

听说刘书理要亲自带队,陈旺出面加以劝阻,说太平镇不能没有领袖,也得预防国军趁虚打劫,带队一事请让他执行。除了陈旺自己,他还介绍了一支北面的队伍,很能打仗,也来参战。刘书理心知肚明,那是共产党的部队。

陈旺还提出一个要求,就是带上徐家天,他认为徐家天是把好手,应该能发挥作用,刘书理也一并答应了。其实,陈旺故意把徐家天以这个理由弄走,为的就是替徐家天解围,徐家天被软禁一事他是清楚的,对先生他不能硬顶。刘书理这几天不断在想拴牢临死前说过的话,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证明徐家天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刘致远。本来想找胡春铃讯问,可去的人回来说,那可怜的婆娘听说儿子死后已经成神经病了,天天叫嚷着要杀死刘金牙,刘书理只好放弃了找她核实的念头。

陈旺徐家天带的队伍刚走,刘书理就接到了一个陌生人送来的信,信里说徐家天是他亲生的,还提出一个绝无仅有的证据——徐家天后心的一块黑色胎记。刘书理不晓得信是什么人写的,字迹他不熟悉,抓住送信的人想问个究竟也未果,那人一口咬定只是替人带信而已。

刘书理急于想知道徐家天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儿子,思前想后,他忽然想到一个办法。他找来胡子万,要他带一封密信交给陈旺,请求陈旺帮自己完成这个任务,眼下,陈旺是他最信任的人,也有能力替自己办好此事还能保守秘密。

安排好这一切,刘书理开始仔细梳理与徐家天有关的一切。刘书理曾经血洗徐善如家,那次不到一岁的徐家天因外出看病和徐善如一并侥幸躲过;刘书理曾经固执地逼迫胡春铃配合自己完成对徐家天的绑架,眼看七岁的徐家天已经到手,疯子木秀忽然出现,从他手里抢走了徐家天,刘书理不怕伤了徐家天而是怕木秀真地跳崖,再次失手;他憋了二十年找徐善如复仇,一切都已经妥当,就等着在外游荡的徐家天入网,徐家天偏偏没了踪影;几乎同时,徐家天就在自己的太平镇和婉儿在一起,刘书理居然一点儿都不知道;徐家天要杀自己,眼看就要成功,喜娃却迎着枪口上了……想到这里,刘书理有些惊呆了,为啥自己总是杀不了徐家天?徐家天也一次次难以灭掉自己?徐家天应该就是自己的亲儿子啊!这或许是天意?还是幂幂之中的宿命?

还好,结果马上就要出来了。想到这里,刘书理一下子轻松了很多,开始把玩起那对儿镶有徐善如膝盖骨的铜球。

 

化仇(二)

事实证明陈旺并未多心,所谓日本人的特战队渡过黄河来犯西旬县完全是县长胡编的,里面包含着政府军的阴谋。此时山西的阎锡山和东渡的红军正奋力阻击日军南进,日本人根本顾不过来偷袭陕西一带,可见刘书理偏居一隅有时的确信息不灵。

政府担心西北军不肯对土匪下狠手,这次调动的主要以东北军为主,他们将刘书理、张铁锤的太平镇及龙首山分割包围,同时对东水镇的徐家天等部开展进攻,最后是八路军的两只部队给国军来了个反包围。张学良的东北军在陕北、关中北部多次吃过红军的亏,加上我地下党做了工作,东北军很快就撤了。

东北军退去之后,陈旺却轻松不下来,他知道自己最大的敌人不是别的什么,而是徐家天的执拗。这家伙一门心思要灭了刘书理,谁也劝不住他。

徐家天一意孤行,扣留了刘书理的铁杆兄弟胡子万,让人捎信儿给刘书理,几日不到东水镇,就杀了胡子万,保证说到做到。

徐家天这是明着要和刘书理叫板了!

陈旺现在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告诉徐家天真相,徐家天就是刘书理的儿子。接到胡子万送来的信,陈旺趁着刚刚击退国军、嚷嚷着要和徐家天泡澡庆贺一番,很快就发现了那块黑色的胎记。现在的问题是,第一,仅凭这一点到底能不能确定徐家天就是刘书理的儿子;第二,就算他徐家天是刘书理亲生的,一直和刘书理势不两立的他到底会不会承认这个当匪王的父亲?

陈旺的身教好像起了作用,尽管他知道徐家天有些走火入魔,不会轻易放弃复仇,陈旺为确保刘书理的安全,拉着徐家天给他耐心讲道理。陈旺说刘书理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土匪,他是个有理想的人,热爱民众,这一点很受百姓拥戴,杀了他会得罪百姓不说,还使得人世间少了一个军事高手。要说只讲报仇,陈旺早就可以和二娃一起在南山矿场弄死徐家天,慢慢地,徐家天被陈旺的大度所感动,实际上是被陈旺所讲的革命道理所打动——一个有为青年不该只记个人恩仇,而要记国家之仇,此时日本人已全面占领全东北以及河北山西山东等省,全国上下一片要求抗日之声。起初,徐家天说大仇要报,小仇也不能忘,他告诉陈旺,自己杀了刘金牙就跟陈旺走投奔红军。陈旺不同意,他说之所以自己隐瞒红军的身份来投奔先生刘书理,是因为了解先生的志向和为人,也正是为了拉整个刘书理部走向抗日之路。

徐家天答应了,但没有给胡子万松绑。这时,刘书理已经按约独自一人来找徐家天了,陈旺想着,就算父子俩发生冲突,自己也会阻拦的,更何况徐家天已经同意不再伤害刘书理。

但事情还是发生得太过突然,刘书理到了之后,陈旺背着徐家天,悄悄给自己昔日的先生做了个手势,那意思只有刘书理明白,就是说他陈旺已经看过了,徐家天的那块胎记确实有。一看见这个手势,陈旺忽然发现大枭雄刘书理变得十分脆弱和无助,似乎一时没了主意,他认识先生刘书理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对方如此,可能是知道了亲生儿子的下落变得过于激动、不知所措了。

接下来的一幕更加惊骇,徐家天忽然掏枪对准了刘书理,陈旺出手缴枪被徐家天闪过,他警告陈旺不要靠近自己。

陈旺看到刘书理慌了,真是少有的惊慌,徐家天早就打开了手枪保险,历数刘金牙残害徐善如、害死素英、杀死拴牢等罪恶,要结果了他。

陈旺出手了,他坚决不同意徐家天这么鲁莽地打死刘书理,可惜徐家天还没等刘书理说什么就开了枪,陈旺毫不犹豫地上前制止徐家天,可随后中弹倒在血泊中。徐家天依然不肯放过刘金牙,刘金牙无心恋战,急忙逃走了。

徐家天急于给陈旺包扎只能再次放过了刘书理。

 

化仇(三)

徐善如已经回到了徐家庄。

胡春铃疯了,拴牢死了,徐善如很是高兴。他听说刘金牙去东水镇见徐家天,知道了儿子安然无事,必会找机会杀死刘金牙,高兴得回到徐家庄。徐善如恨死了胡春铃,这个心如蛇蝎的女人居然故意把女儿抱给仇人的手下,造成他们父女骨肉分离,婉儿必定知道了自己是她爹,可这孩子从来都没来看过自己,看样子“血浓于水”还是不及“生不如养”,这笔帐还是应该记在胡春铃身上。看到胡春铃终究落了个生不如死的下场,徐善如不时哼唱几句,他耐心地等待着,因为自己的惊天妙计只差一步就要大功告成了。

现在徐善如唯一担心地就是刘书理和徐家天这对亲生父子提前相认,万一有人告诉他们父子真相,那自己的如意算盘在最后一步时会卡壳落空。得设法阻止一切这种可能性,不管用什么办法。事实上,此时的徐善如还不知道木秀已经悄悄托人给刘书理写了那封关于徐家天后心胎记的信件。

要说自己的周密计划会出什么问题,那也一定是出在木秀那里,木秀病情好转他知道,上次派“白毛”动手未果,再后来他去了太平镇刺激徐家天,木秀已经被他遗忘了很长时间,这是忙中出错的疏忽大意。徐善如准备找木秀好好谈一谈,试探一下她现在到底是清醒还是糊涂,可一到那里才发现最让他担心的一幕已经发生了——刘书理已经先他一步和木秀见了面,吓得他赶紧藏在一旁偷听起来。

见刘书理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木秀似乎并不惊讶,徐善如注意到木秀神色坦然,很显然她的病情的确减轻了许多。

徐善如快急疯了,就怕木秀给刘书理讲出真相。或许是天助徐善如,木秀还来不及把自己知道的秘密全部告诉对方,一骑快马飞驰而来,刘书理的手下有急事叫走了他,他们约定第二天中午时刻再见面详谈。

徐善如忽然意识到,假如木秀对刘金牙不再隐瞒,刘家一家三口终于相逢的话,那他的复仇计划就会功亏一篑,必须杀死木秀。不仅这样,最好还要让徐家天“看到”这一幕,这样才能让徐家天更加仇恨刘书理,就算他知道了刘书理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也不会原谅对方的,他找“白毛”送快信给了徐家天。“白毛”一直对徐善如颇为照顾,主要是因为还惦记着老徐家可能还存有的金银财宝,他不相信狡猾的老上司会真的已经一无所有。

第二天,眼看木秀和刘金牙约定的时间就要来临,徐善如提前到了那里,他煞费心机,用一根不易察觉的细绳绊倒木秀,然后用事先准备好的石块将木秀砸昏,将木秀一道又一道地捆绑起来。

木秀醒来,发现面前的徐善如在对她狞笑,她大骂徐善如恶毒,非逼着徐家天报复去杀死自己的亲生父亲。

木秀:你是天底下最坏的人——

徐善如笑了:我要是坏人,你木秀就是坏人的帮凶,坏人的帮凶也是坏人,咱俩是一样的——

木秀:快放开我——

徐善如不为所动。

木秀:刘书理马上就要来了,他不会轻饶你的——

徐善如得意洋洋,因为他早就算计过时间了:我知道,我还怕他不来呢!不光是刘金牙要来,你儿子,也是我儿子徐家天迟些时候也要来。

木秀慌乱:他来干啥?

徐善如:你们一家就要团圆了!

木秀:谁相信你徐善如的鬼话!

徐善如靠近木秀,说起了自己的计划:不相信也得相信,我是这么想的,我先杀了你,然后嫁祸给马上要来见你的刘书理,再让徐家天‘亲眼’看到这一幕,然后嘛……

木秀吐了徐善如一口:然后让他们父子相残!

徐善如笑了。

木秀:婉儿马上就要回来了!求你放了我!

徐善如:求我?现在晚了!至于我女儿婉儿嘛,我晓得她去出诊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你就死了这份心吧!

木秀:你不要做美梦了,他们父子不会自相残杀的!徐善如,我三天前就让人给刘书理写了信,信里告诉他徐家天正是我和他的亲生儿子,还让他去看徐家天后心的胎记!还是死了这份心吧,看你辛苦的样子,我都替你感到可怜!

徐善如根本没想到木秀会先他一步向刘金牙告知真相,他气疯了,上前拼命地掐着木秀的脖子,木秀无法反抗,眼看着就要气绝,狂喊呼救,徐善如捂住她的嘴拼命掐着。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徐善如赶忙躲藏。

刘书理如约来找木秀,可当他见到奄奄一息的木秀时,才知道自己来晚了一步,木秀已经死去了。

刘书理知道有人故意要害木秀,他顾不得难过,四下走动一心想找出杀害木秀的人。正在这时,徐家天赶了过来,正好看到刘书理就在死去的木秀不远处,他认定是刘书理害死了木秀,而藏匿的徐善如正在一旁默不作声,静待这一对亲生父子相残的好戏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