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陕派传奇小说《父仇》连载精选 作者:王秦川

时间:2020-10-01 19:55:16


找寻净土(六)

刘书理陷入从未有过的孤独之中,木秀疯了,婉儿离开了自己,连拴牢都要杀自己,他觉得似乎自己这一生很失败,他一天到晚辛辛苦苦到底是为了什么?自己的努力获得的就是这样的回报么?

他忽然思念起喜娃来了,怀疑自己这辈子是不是做错了事选错了人,他其实深爱的是喜娃?他是不是真地忽略了对自己最钟情最痴情的女人?他的思绪一下子飞到了二十多年前,喜娃的一笑一颦隐隐约约清晰起来,那是个辣女子,一个天不怕地不怕、连杀人魔王的土匪头子也不怕的豪放女,这一点让初入匪窝的刘书理常常自愧不如。

找徐善如报仇未果,刘书理有意外收获——得到了婉儿还给婉儿起了名字,整天爱不够,可有一天胡子万的女人忽然来找刘书理,说那个碎女子不见了。

刘书理立即惊得坐了起来:啥?不见了?你咋看的?

女人:也不怪我,是大哥要走了,我敢不给么?!

女人嘴里的“大哥”其实是张铁锤,那时薛侉子已经死了,张铁锤当了老大,喜娃自然成了张铁锤的老婆。

刘书理:啥?大哥?谁都不行,你跟我一块去——

女人:我不敢去,二哥,你就是找见了也不要说是我给你说的——

刘书理生气地:你这样子咋给娃当妈呢——

女人低头不语,刘书理起身去找婉儿。

刘书理喊着大哥,直接来到张铁锤的住处,但没有看见张铁锤和婉儿。一转身,喜娃忽然出现在他眼前,怀里抱着婉儿。

刘书理心放了下来:弄了半天,是你把娃抱走咧——

喜娃:这娃可怜,没个妈,我想给娃当妈呢——

刘书理:不合适,你没养过娃,不行——

喜娃:狗贼,原来你是嫌我不会带娃,我问你,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我几次叫你你都不理我,想对戏都对不成了,不把娃抱来,你就不来见我——

原来是为了见我,就把婉儿抱走了,这女人……咳!眼睛火辣辣的,弄得刘书理几乎不敢正眼看她。

刘书理嘟囔了一句:朋友妻不可欺——

那时的刘书理是非感还很强,一是一二是二,是张铁锤帮了自己,现在不能拆张铁锤的台,但他随口说出的理由却把喜娃惹火了。

喜娃把一肚子怨气都发了出来:我是谁的妻?薛侉子的妻还是张铁锤的妻?咱俩连面都不见、话都不说你咋欺我了?连你都这式子说,那我心里的苦去对谁说?他们在我眼里就是个没文化、不懂得疼人、只会打打杀杀的山大王,而你才是我的……咳,这话咋能让一个女人家先说出来——

喜娃大胆上前,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刘书理,那模样能吃下去他个大男人。

刘书理吓得后退:喜娃,你不要再说疯话了,把娃给我——

喜娃:不行,给了你想见你没个由头了——

两人正拉拉扯扯,正要进屋的张铁锤差点儿撞上这一幕,他赶忙一躲,好像做错事情的是他自己,他藏在一侧想继续看下去看个究竟。

可能是听见了啥动静,喜娃正往外探,刘书理趁她一分心,抱着婉儿走了。

张铁锤一把抓住喜娃:妈的,你得是又犯贱了……

张铁锤使劲扇喜娃的耳光。

喜娃并不躲闪:打,你有本事往死里打——

张铁锤:谁叫你犯贱——

喜娃脸都气红了:张铁锤张铁锤,你连薛侉子都不如,他不敢打我脸,知道这脸好看,你是偏偏打我脸——
    张铁锤气急:我还想杀了你哩——

喜娃:你杀么,给给给——

喜娃头顶着往前逼着张铁锤,顶着他的肚子,张铁锤一时没了主意,往后退了,他和薛侉子一样,最怕喜娃给自己来这一手。

张铁锤:你心里的人是刘书理,对不对?

喜娃痛快承认:就是就是——

张铁锤:你承认了?

喜娃:不光承认,咋,我还跟他睡了——

张铁锤大惊:啥?跟他睡了?啥时候?

喜娃:啥时候都行,叼空么——

张铁锤:妈的你想死了!你刚说的,咱敢和刘书理当面对证么?

喜娃:敢——

张铁锤:啥?真敢?

喜娃坚定地:真敢!

张铁锤被喜娃气得不知该怎么办,只好在屋里打转转,他叫来黑撒给自己出主意。

张铁锤:……妈的,这事我咋跟刘书理对证?喜娃说了个对证还把我给拿住了,去也不行,不去也不行,一个是媳妇,一个是兄弟。我刚问刘书理了,他发誓说根本没有那事。

黑撒:大哥,那货是狗掀门帘子——全凭一张嘴,他的话你能信么?这会儿不是薛侉子时候了,你是老大还怕谁呀?刘书理要是没有你早死了,我看这货最近胀得厉害,要不是他咱少丢两个人,他不听你劝非要去徐善如家报仇,你怕他出事加派了几个好兄弟,结果死了一个,丢了个‘二馍’。我看,把他这式子算了——

黑撒做了个砍头的动作。

张铁锤:那不行,再说,这奸情我也没亲眼看见,不能只听喜娃一个人的——

黑撒:人都说女人的心是天上的云,说飘就飘了,这事咋都要往书生头上算!书生不骚情唱戏,喜娃能往上凑么?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大哥,有没有那事抓起来一问不就行了?大哥,我给你去办,要有啥事你往我身上推——

刘书理和喜娃被黑撒等人捆绑在了一起,刘书理气得浑身发抖,喜娃却兴高采烈,好像绑的不是她一样。

刘书理气得破口大骂:喜娃,你是个混捻子,谁跟你睡了?

喜娃:你——

刘书理:啥时候?

喜娃不怒反而高兴,因为只要能刘书理在一起,就算没有自由她也开心:你知道——

刘书理:知道个屁,你个骚女人,满嘴胡言害得我们兄弟不合——

喜娃:我愿意——

刘书理:屁,你愿意我还不愿意呢——

喜娃忽然变得柔情似水:真的不愿意?

刘书理不敢和喜娃对视,只能低头:咳,你个喜娃——

喜娃:你个狗贼——

刘书理:叫我咋说你哩,你真气死我咧——

那边因为找不到真凭实据刚把刘书理和喜娃放了,这边徐善如的县保安团围了上来,探子的消息一传来,张铁锤有些慌了,惊得坐了起来。

黑撒:大哥不要慌,我看人家是奔着刘书理来的,带队的是副团长徐善如——

张铁锤:咱咋办?咱这些人可弄不过徐善如呀——

黑撒:大哥,我看咱这式子……

他在张铁锤耳边嘀咕几句,张铁锤听后语气缓了下来,很显然黑撒出了个“好主意”。

张铁锤还是有些不放心:到底行不行?

黑撒:肯定行——

但黑撒没料到,他的想法让喜娃偷听到了,她再也不能不管了,刘书理是个死挨挨,这会儿不劝他赶紧跑、他马上就毕事了!

喜娃:狗贼——

刘书理:喜娃,你又有啥事?赶紧走,再别给我惹事了——

喜娃:好你个狗贼,我冒死来救你,你不谢我还撵我走,你还是不是个人!咋一点儿良心都没有!

刘书理:还救我哩,你不害我就没人害我!

喜娃压低声音:你个瓜旦旦,人家要把你交给徐善如哩——

刘书理吃惊地:谁?

喜娃:谁?还有谁——张铁锤!

刘书理不以为然:你个贱女人,嘴里胡交待不说,还要挑拨我们兄弟的关系!快走远些——

刘书理说完就要离开,喜娃紧拽着他,不要他走。

喜娃:我骗你不是人,你就算不为我,也得替婉儿想想,这娃没你今后咋活哩——

这时,胡子万进入,在刘书理耳旁说了一句,刘书理大惊,这才明白喜娃这次说的是真话,看来张铁锤这次是要来真的,肯定是黑撒胡戳乎的,今天不走不行了。

刘书理抱着婉儿,沿蜿蜒小路迅速逃走,张铁锤亲自带人去抓刘书理,但扑了个空。

逃出张铁锤的地盘,刘书理抱着年幼的婉儿刚坐下歇息,他吃惊地发现,自己面前出现了胡子万、喜娃等众多兄弟,他眼眶顿时湿润了,从心底有了自信心。你想想,这几个人冒着生命危险,非要追随他这个二把手,足以说明自己平时为人还算不赖,可以成为一个合格的首领。

喜娃救了他。

喜娃让他近不得、远不得,离不得、见不得,好不得、歹不得,深不得、浅不得。一个人说起来一辈子要遇见很多人,但说到底也只会遇见三种人,一是仰望的人,二是平视的人,三是鄙视的人,她看他时永远是仰望的,因为他知道很多她所不知道的;她觉得和刘书理在一起才是人生最大的幸福,那些老财主、薛侉子、张铁锤和刘书理比起来都算不上是个合格的男人,甚至连个人都算不上;为了刘书理她可以去死,哪怕刘书理从来没打算娶她。就这么一个永远牵挂自己、对自己一无所求的好女人却早早死了,而且还得不到他刘书理的认可。这会儿,刘书理伤心起来,他觉得自己失去了一个最好的女人,今生今世恐怕也没有这个缘份了。他得把心底的一块净土最后留给喜娃,这样他能好受很多……

 

找寻净土(七)

徐家天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精心谋划的复仇计划居然被刘书理识破了。

他后悔轻信了拴牢,也怪自己报仇心切,他是想了很久才接受和拴牢同盟的,要是身边还有靠得住的帮手,哪怕孙子冰还在,他根本就不会考虑拴牢的,毕竟,去掉一个大活人的膝盖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他知道拴牢的最终目的——借自己之手杀了刘书理,他自己去当太平镇的领袖,为此徐家天做了预案,以他的智慧是不会落进拴牢的陷阱的。

就在不久前,拴牢的两个部下万火和蛋蛋跑来找自己,说拴牢要找他议事,趁他不注意下了他的枪捆绑了他。徐家天这才意识到拴牢完蛋了,而自己的命也将难保,此时的他急切地盼望婉儿来救他。

婉儿没来,这有些不正常,徐家天想破了脑袋也没弄清楚这其中的原因。唯一让他感到意外的是刘书理并未很快来结果自己的性命,他是要选个日子来杀我,还是准备把我们父子一起杀了?

 

找寻净土(八)

胡春铃完全是瞎说,是臆想,因为木秀和婉儿都不清楚,这会儿的胡春铃已经疯了,她是高兴得疯了,开始说胡话了。徐家天好好的,当然被限制了自由,现在该轮到刘书理难受了。拴牢死前告诉他一件事情——徐家天是他的亲生儿子,这是胡春铃告诉拴牢的,当然,她还告诉给了拴牢一些细节和证据。

自己怀疑已久的猜想终于变成了现实,怪不得这小子痴迷唱戏,这小子左手写字,这小子执拗无比,这都是遗传,是血脉相连在起作用。虽然现在还不能马上证实徐家天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可他的思绪还是一下子飞回到了二十多年前。

何三儿说要给少爷看一出好戏,那时的刘书理只顾外出跟着戏班子混,很少粘家,何三儿几次暗示管家徐善如和他老婆木秀有染,他半信半疑。但听何三儿的讲述,似乎又不像是胡编的,反正刘书理对自己家的大事小事都是两眼一摸黑,他只能跟着何三儿的指挥棒去行动。

那天是个看似平常、其实是何三儿和徐善如精心挑选的一天。何三儿领着刚从外面回来、一直在外面等候“看戏”的刘书理,两人蹑手蹑脚地来到刘书理自家窗户下,何三儿用手指尖沾了一点唾沫,将窗户上一块纸湿透,示意他往里面看。

刘书理好奇地望去,只见木秀和徐善如离得很近、很亲昵,好像沉默着,又像是在说着悄悄话,其实木秀是在以沉默对抗徐善如。徐善如忽然要抱木秀,木秀似乎不很情愿,但还是让对方抱了,这个动作是徐善如临时发挥的,为的就是让窗外的人震怒。孤男寡女夜半三更这么待着,让谁从窗外看都会起疑心的。

刘书理一股热血直冲脑门,快要控制不住自己,暴怒的他刚要喊叫,却被何三儿一把捂住了嘴,快速拉到了一旁,两人来到一僻静处。

何三儿:看清楚了?

刘书理直喘粗气:我信了,你给我说的——

何三儿:我没骗你——

刘书理:那我得和木秀问个清楚——

何三儿:没用!这种事你再问,女人就是叫你打死也是不会承认的,我老婆就是那式子——

刘书理:妈的,徐善人是个假善人,我老婆也是个瞎(坏)女人,我不能饶了这对狗男女——

何三儿:这还不打紧,娃——娃——

何三儿要火上浇油,他提醒着刘书理他们的儿子。

刘书理:啥娃?

何三儿:你娃——

刘书理:咋了?

何三儿:你娃不是你娃,是徐善如和木秀的——

刘书理:胡说!

何三儿:你媳妇是不是徐善如说的媒?

刘书理点头。

何三儿:那就清楚了?跟你成亲前,她已经怀上了!

刘书理:谁说的?

何三儿:徐善如亲口给我说的,还笑话你戴了绿帽子——

刘书理愤愤地:把他家的!我要杀了他!连木秀也一打捎上,走——

何三儿夸着刘书理:少爷啊少爷,你平日白活了,今天才像个男人,都说人活一口气,树活一张皮,咱这么叫人家欺负,不就是个管家么,凭啥欺负咱少爷哩!再说了,人家已经动脑子要收拾你哩,你还瓜瓜地等死?

一想到真要杀人,刘书理迟疑起来:不过,我连鸡也没杀过啊,拿啥杀他们……

何三儿:咱不杀好人,只杀恶人,我有个主意,咱放把火把他们给烧了,让这个恶人再也不能祸害穷人——

刘书理紧张地问道:啥,啥时候干?

何三儿:再等等,两个狗男女马上就睡了,等他们睡安稳一些,我把他的门一锁,你火一点,叫他还没来得及跑就完蛋,那啥,柴火都堆好咧,一看火起了你就跑,大门我给你留着呢——

刘书理声音在发抖:这,这这……

何三儿看出刘书理在犹豫:这啥哩,这这这的,你还等啥?窝囊废!

一切都安排妥当,何三儿给刘书理发出信号,他一狠心,点着了屋外的柴火……

这一幕在后来的日子里,刘书理不知在自己脑子里过了多少遍,很久之后他才判断出自己中了徐善如和何三儿的诡计,可那时一切都已经晚了。

事实上,那都是徐善如事先和何三儿排练好的,为的就是要刘书理来看“戏”。徐善如等刘书理一放火,赶紧抱起刘书理和木秀的儿子刘致远出了那间屋,走时还给上了锁,徐善如就是想借刘书理之手烧死木秀。

木秀能活下来,完全是因为胡春铃。那时的胡春铃并不知道丈夫和徐善如合伙干坏事,但着火时徐善如将木秀的孩子抱出那一幕她却看得清清楚楚,她等徐善如跑开后,出于一个女人的本能踹开了那间小屋,让木秀赶快逃命。当然,这一切都没有让徐善如和何三儿知道,胡春铃是木秀的救命恩人这一点毫无疑问。

徐家天是徐善如一点儿一点儿带大的,和徐善如感情深不说,自己当年误会了木秀母子,错把刘致远也当成了木秀和徐善如的儿子一起烧了。也就是说,假如证实了徐家天就是自己的儿子,徐家天还会认他刘书理吗?假如徐家天知道自己就是将他母亲木秀烧伤致疯的凶手,他会原谅自己吗?刘书理当即决定要找胡春铃去证实这件事,胡春铃一定知道真相,他相信拴牢死前告诉他的话,是因为忏悔而讲出的。

刘书理刚刚站起身,就听见有人通报,县长的密使到了。

让他进来!刘书理命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