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0-08-10 17:29:53
徐善如这辈子最得意的事,恐怕就是借薛侉子之手锄掉了自己的表弟何三儿。徐善如不怕比自己强大的对手,但对表弟却常常不知该怎么对付。这家伙是讨饭的出身,邪恶而执拗,自配合自己赶走刘家少爷、夺了刘家财产之后就变得膨胀起来,要求也在不断加码,这让徐善如很是忌惮甚至恐惧。
何三儿为了恐吓徐善如,亲自导演了一出“苦肉计”以给表哥增加压力,他渲染刘书理的势力,逼迫表哥尽快满足自己不断提出的要求。
那天徐善如听说表弟出了事,匆忙赶回家,发现他捂着脸正坐在客厅一角。
徐善如急忙问道:何三儿,出啥事了?
何三儿欲言又止的样子。
徐善如知道何三儿有话要说,忙叫下人们离开,并关好门。
徐善如:到底出啥事了?
何三儿松开手,右脸上有被打的痕迹。
何三儿:哥,我实在不想给你说,可不说也不行啊——
徐善如:你有话快说——
何三儿:我今天去张麻子家办完事,路过蜈蚣岭碰见刘书理了——
徐善如大惊:啥?
何三儿:我没敢抬头看,但他的声音我能听出来——
徐善如:他都说啥了?
何三儿:叫我的名字,开始对我还好,后来说到了木秀,他说自己怀疑上了你的当了——
徐善如:不对吧,他咋能知道的?
何三儿:谁知道,现在学灵醒了,要么是自己悟出来啥咧——
徐善如沉吟一下,他急于知道何三儿当时的应对办法:那你咋说的?
何三儿:我当然说不是那么回事,他就让人打我,说今天是轻的,下次有功夫再好好盘问我呢!
徐善如:他几个人?
何三儿:没敢看,大概几十个吧,好家伙,土枪马刀乱响——
徐善如:最后呢?
何三儿:最后说是先要抢什么大户人家,先走了,说马上就会来咱家报仇——
徐善如:你没胡说吧?
何三儿:咋可能呢?我和表哥你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胡说不是找死么?
徐善如沉吟着:你先回屋歇着吧——
何三儿离开后,徐善如想了想,似乎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于是喊了一个男佣进入,徐善如咬着他耳朵交待了几句,男佣点头,离开了,没多久就返回了。
男佣:老爷,我打听清楚了,张麻子昨天就没见咱家的人——
徐善如:你没弄错?
男佣:老爷,您放心吧,张麻子十天前见的何三儿,他还埋怨何三儿咋还不去他家,说等着取货款呢——
徐善如:这么回事,行了,你出去吧——
徐善如啥都明白了,何三儿给自己撒了谎,目的不言自明,想了很久,他终于想好了对付何三儿的办法。
其实,徐善如不知道,那天晚上他为自己的得意计划兴奋得睡不着,何三儿两口子也没睡好。何三儿夜里辗转反侧难以入睡,老婆胡春铃一把拉过他。
胡春铃:你今天是咋了,咳声叹气的——
何三儿:咱哥要请我吃饭呢——
胡春铃:那是赏识你,好事么——
何三儿:你懂个屁呀,咱虽说是个人家的亲表弟,可人家现在是东家,咱咋说终究是个下人,哪有东家请下人吃饭的?
胡春铃:那你不去不就完了?
何三儿:不去也不行啊——
胡春铃:咋不行?
何三儿顿了一下:咳,有些事你不知道——
胡春铃:啥事?何三儿,你是不是有啥事瞒着我?
何三儿不语。
胡春铃:别以为我是瓜子,天天在一起睡着,你啥心思我咋也知道一点儿的,你吃个饭害怕啥呢?难道咱哥会给你下毒不成?
何三儿:咱哥说要去外面酒楼吃,说是咱家做的不好,见我死活不愿意去,他又说不放心就在家里吃对了——
胡春铃:那你还担心啥?是不是心里有鬼啊?
何三儿:别胡说——
胡春铃:咱哥难道还真能在饭里给你下毒不成?这可是他自己家啊——
何三儿:咱哥的为人,咳,你不知道,他这人阴得很,咳,不说了不说了——
胡春铃:不行,得说,多大的事也得说,咱是两口子么,你真要有个啥事我还能替你要个说法,你啥也不说,真出啥事不就成了糊涂帐了——
何三儿:我,我光知道巴结咱哥,没想到巴结出人命了——
胡春铃:谁?木秀?
何三儿忽然不耐烦地:算了算了,啥事没有,睡吧——
后来何三儿还是把陷害刘书理的细节告诉了老婆胡春铃,她吓坏了,骂了丈夫整整一个晚上。但骂也骂了,害怕也害怕了,都晚了,事情已经做下了。
第二天,徐善如就在家里请何三儿吃饭,何三儿很是拘谨,甚至很少动筷子,他总是担心表哥在酒里下毒。
徐善如:……何三儿,你不动筷子就是看不起我——
何三儿:哥,我想,想着…..你,你一个当哥的请我,我一个下人,不合适——
徐善如:胡说啥哩,咱是兄弟——
何三儿:兄弟?
徐善如:对呀,我妈和你爸不是姊妹俩吗?
何三儿不语,他知道自己和表哥其实是最近十年才走近的。小时候他被送了人,混得不好,一直在外讨饭,后来听说表哥在老刘财主家当管家,这才投奔来的。所以,说起兄弟之情,何三儿总是心虚,自己靠着表哥才混得好了一些,但对表哥他没出过啥大力,这次一起陷害刘书理的事儿除外。
徐善如倒了一杯酒给何三儿,何三儿接过,但不敢喝。
徐善如:何三儿,来这儿几年了?
何三儿:七八年了吧——
徐善如:你个猪脑子,你是九年前的腊月二十三来的,那天你穿了个黑裤子,脏兮兮的,上面还绣着红花,当时我不好意思问你,今儿你说实话,那是个女人的裤子吧?
何三儿不好意思承认:要饭要下的,哥你说得对,都来了九年了,我这猪脑子——
徐善如:九年了,我这几天总想着,你何三儿多不容易,给我办了多少事……可我只是个管家、事事只顾着给东家操心,没把你招呼好,我这个人,咳,做得不好啊,兄弟——
徐善如说着说着,自己眼眶先湿了,把何三儿弄得不知所措。
何三儿:哥,哥,你咋了?
徐善如叹口气:我真心请你喝个酒,你咋也不愿意,我这个人做人做得太那个啥了,咋都成了这了?兄弟你是不相信我么!
何三儿赶忙辩解:没有没有——
徐善如:还说没有呢,算了,你好歹喝一个,算是我给你赔个不是,咱今后再也不别扭了——
何三儿犹豫着。
徐善如似乎看出何三儿的犹豫以及担心,一步一步演示给何三儿看——他是怎么倒酒的,总共又有几瓶酒,他把两个瓶子的酒都倒出一些,混在一起给何三儿看,以示明白,然后自己先把杯中酒喝完了。
徐善如见何三儿仍无动于衷,再次做了一次,还是喝完。
何三儿快支撑不住了,他实在害怕徐善如,害怕他这个哥阎王爷贩人——捣啥鬼,但人家看出自己的心思,又大大方方先喝,他这个当弟弟的再扭捏下去就不对了,他猛地上前抢过徐善如手里的酒杯,大口喝了下去,等他再次抬头看徐善如时,徐善如居然感动得流泪了。
何三儿赶忙把头在桌子上碰得“咚咚”作响:哥,我错了,我小心眼儿,不相信哥,是害怕哥害我,所以才不敢喝,从现在起,你让我喝多少我就喝多少,喝死了算球……
徐善如真诚摇头:不,不,错的是我,是我做得不好,才让兄弟你怀疑我,我要是做得好,哪有这么多的麻缠事?我先喝三个,给兄弟赔个不是……
何三儿要抢徐善如手里的酒杯,但徐善如手很快,已经全部喝下。
两人吃喝到后来,徐善如亮出家伙了,他拿出一个小布袋,慢慢打开,从里面掏出四十个亮闪闪的银元,何三儿眼睛都给看直了。
徐善如:古往今来,多少人都没弄清楚一件事——钱是人身上的垢痂,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兄弟,我说过,咱答应的事一定会兑现的,只是太忙顾不上,这是当哥的一点儿小意思,你拿着——
何三儿眼睛放光但仍假意推开:哥你这是干啥呢?是骂我哩!我何三儿办事从来不求回报——
徐善如立即变脸:看你糊涂不?你给我办了啥事?
何三儿自觉不妥,赶忙改口:对对,干啥咧?没干啥!啥也没干么——
徐善如:我听说我舅病了,叫你拿回去给他老人家看病呢!
何三儿:这,不合适,这,也太多了——
徐善如:不多,不多,不光是看病的钱,你回去把家里的老宅子也翻修一下,要不丢我徐善如的人呢,人家一问,你何三儿东家是谁,原来是徐善如啊,他咋是个这种啬皮家家哩,看看,不骂我人家骂谁?
何三儿感动得当场跪下了。
回到自己家所住的小屋,何三儿兴奋地给老婆说:咳,到底是俺哥,看来空担心一场,最后是咱小心眼儿了——
胡春铃:我早就说要你去么,你扣扣嗦嗦,看你给咱哥咋圆话呢?
何三儿:不停回话么还能咋,好在咱哥大人大量,还给我准了几天假,要我回去给老人看病,就这钱,连翻修房子都够咧——
胡春铃:看把你烧的,这钱有我的没有?我一天到晚的,快叫这三个碎子儿把奶都吸干咧——
何三儿拿出一块银元:这是给你的,不,是给的你奶的,不是给你的,好好补补,补圆些,回头我也要用哩——
夫妻二人心花怒放,笑着打成一团。第二天,胡春铃到院子外给丈夫何三儿送行,这其实是两口子的最后一面,只不过俩人当时都还没意识到而已。
胡春铃:路上操心——
何三儿:没事——
胡春铃:事情办完就回——
何三儿:咋这么啰唆——
胡春铃:把咱娃再抱一下——
何三儿:算了,天天在一搭,够够的咧——
胡春铃将丈夫送出老远,何三儿回头,看见胡春铃还在那里张望。这婆娘,今儿咋这么缠人,不就回老家几天么!何三儿赶着东家的马车,哼着陕西快书,高高兴兴地往老家驶去。
这算荣归故里了,带着钱的何三儿有些得意,毕竟硬货到了手,回家也可以四处张扬风光一下,他唱起了《蔬菜歌》:不赖不赖真不赖,听我给你说蔬菜,冬瓜作战怒气生,笋瓜子当了传令兵,河北的葫芦造了反,发起茴香生姜兵,头戴白菜盔一顶……
何三儿正哼得得意,忽然发觉前面有人挡路,他的调子慢了下去,有些结巴起来:身穿菠菜……一身青……
迎面四五个强人打扮的人前后拦住去路,何三儿立刻意识到遇见打劫的了,这种场面他遇见过几次,并不慌张。
何三儿赶忙拱手施礼,还讲出江湖切口以示自己不仅胆子正、而且见多识广。
何三儿:西北悬天一块云,乌鸦落在凤凰群,不知哪是君来哪是臣?
强人们互相看了一眼,明白是碰见老江湖了,一个为首者走了出来。
为首者:西北悬天一块云,不知是黑云是白云?
何三儿:黑云过后是白云,黑云白云都是云——
为首者先是笑了一下:原来是自己兄弟,路上辛苦了——
何三儿:哪里哪里,各位辛苦!
为首者脸忽然一变:给我拿下——
何三儿惊讶万分,被几人一拥而上控制住了。
为首者:兄弟最近手头紧,借几个钱花花——
何三儿拍拍身上以示空囊:今天不巧,替东家办事,手里没现货,要不你留下大名,我改日给你送去?
为首者紧盯着何三儿,一摆手,手下立即会意冲到车辕左把手,似乎熟门熟路,撬开了藏在机关里面的银元,何三儿的脸色立即变了,这个隐秘的藏匿之地,徐府也只有他和徐善如知道。
几人拿了钱并不立马走开,而是拿出了刀,何三儿见状不妙赶紧跪下求饶:好汉,这些钱你们都拿去,请留下小的命一条——
为首者:钱也要、命也要——
何三儿抬头看着对方,这下他彻底明白了,但还想求证一番:那,让兄弟死个明白吧——
为首者: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软,食人的俸禄,受人的差遣。咱这一行也有规矩,跟你一样,应人事小、误人事大,对不住了!
何三儿:知道知道,可人死不可怕,怕的是死得不明白,兄弟能让我死个明白吗?
为首者:好,你要怎么个明白法?
何三儿:是不是徐善如要你们来的?
为首者犹豫。
何三儿:我年近四十才有了儿,要知道今天是这结局,我就是死也不要徐善如的钱了,但这式子死我太憋屈了,各位好汉不看僧面看佛面,叫我死个明白,到了阴间我也要好好谢谢你们——
为首者:好,反正你活不了啦,今天这活儿我们的官人正是徐善如——
见贼人马上要下刀,何三儿绝望地大叫起来:徐善如,你人面兽心!你不得好死!你断子绝孙!春玲,我后悔刚才没好好抱抱咱儿啊…….
强人也害怕夜长梦多,几人刀光一闪,何三儿的惨叫声在山谷回荡着……
说来也巧,就在不远处,刘书理正好要给张铁锤办事,他听到惨叫声,知道出了大事,忙压低身子,顺着声音寻去。
遭了,这不是老大的几个手下么?他们这是和人家谁过不去哩,再仔细一看,躺着的伤者正是自己的“盟友”何三儿。
待行凶者走远,刘书理赶忙上前:何三儿,你咋了,谁把你弄成这样?你不是跑了么,是不是让徐善如给抓住了?
按照和刘书理的约定,他们是一起对付徐善如的“盟友”,因为徐善如不仅霸占了木秀,连何三儿的老婆也睡了,他们约好放火烧了木秀和徐善如,然后分头逃命,可这会儿在这里遇见了何三儿。
何三儿想说话,却很费力,浑身剧烈抖动着。
刘书理:是土匪抢你了——
何三儿:是徐善如——
刘书理:先不要说话,我先救你——
刘书理心善,还想着帮何三儿包扎伤口,他撕下自己的衣服,但何三儿摆手,示意不用了。
何三儿使出浑身的力气,挣扎着:你…你的仇人,是…是…
刘书理猛地摇着何三儿:是谁?
何三儿:是徐……善人,我对不住你,骗了你,木秀她,她是——
刘书理:木秀咋了?跟徐善如到底有啥没有?你快说——
何三儿吐出一口血,头一歪,死了。
就这样,徐善如借他人之手,先麻痹了何三儿让他放松警惕最后害了他。徐善如自己觉得大害已除,可以好好睡个安稳觉了,可他万万没有想到,何三儿把陷害刘书理的秘密事先偷偷告诉给了胡春铃。胡春铃知道了丈夫的死因,这个心机很重的女人隐藏起自己的仇恨在徐府沉了下来,一直到刘书理返回徐家报了大仇。
看样子,“最毒妇人心”这句话一点没错啊!徐善如这么精明的人也吃了胡春铃的洗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