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0-06-01 15:13:54
素英心在颤抖,头发晕,感到快有些站不住了!徐家天他居然说不认识自己!这是那个自己一直当作弟弟和恋人的徐家天么?是那个和自己有过肌肤之亲的生涩少年么?他真的毫不顾忌自己的感受,要一门心思去复仇吗?
也许一切都因为那个女孩子,素英能看出徐家天有些害怕那个叫婉儿的女孩子,害怕承认自己的存在,其实是怕婉儿向他兴师问罪。如此看来,他们是真正相爱的一对儿,徐家天的心里只有婉儿,根本没有自己这个人。素英其实知道徐家天对她的感觉,在这件事情上,素英本来就是要给徐家报恩的,徐家天承认不承认不太重要,可徐家天要是因为婉儿而拒绝承认自己,那她也就不会那么轻易善罢甘休了,她必须要徐家天低头才行!素英是那种话不多却死拗的孩子,认定的事必须去做,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徐家天曾经悄悄来找过自己,这就足以证明他心虚,还有就是心软,还没完全绝情。可当刘书理提出要娶自己时,他依然面部冰冷,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连眼睛都不抬起来看她一下,或者说因心虚而害怕和自己眼光交接。就这么无情地把一个大活人、一个漂亮的女人、一个自己占有过的女人冷静无情地推到了对方的怀里。更何况那人是他徐家的仇人,曾经把他父亲双膝盖骨剜掉的大仇人!徐家天真地是要故意隐藏自己吗?可刘书理那么老道阴险,徐家天能瞒过对手吗?素英很是替他担心起来。
事实上,素英也是因为慌张毫无退路才出此下策来找徐家天的,她已经怀孕四个月。最初的欣喜已经被徐家天的失踪而冲散。这是徐家的骨肉,她谁也没有告诉,徐善如、胡春铃都不晓得此事。她要给徐家天一个惊喜,他和她就那么一晚上就有了孩子,是徐家天不经意之中撒播的种子,但它发芽了,这是天意,是上天给她还有徐家的礼物。可怀孕一事究竟要不要告诉徐家天,素英仍然犹豫着,一门心思要复仇的他会不会相信,或者对自己更加反感,甚至以为自己这么说是为了要胁他。女人一次就能怀孕么?他一定会这么问的。
素英忽然想起一个人,他或许会给自己出主意的,他就是素英的主人、干爹徐善如,那个把她从十三岁起把她养大的人。前些日子,徐善如和胡春铃关起门来,商议着什么,一直回避着她。后来她才晓得徐善如去了太平镇,他是去刺激儿子的,因为胡春铃告诉她,徐家天可能忘了给自己家报仇的大事了!
她一向惧怕敬畏的这两个人不知为何让她讨厌起来,这不是强逼着徐家天去做他根本做不到的事么!她因厌恶而想呕吐,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身体出状况了。他们避着自己,一定是隐瞒着什么事儿,此事要和徐家天有关的话,她素英就不能不管。徐家天离开几个月了,除了去南山矿场给他送过一次东西,就再也不曾见过他!问徐善如和胡春铃,也都声称不晓得。看样子他们就是要瞒着自己,他们完全知道徐家天的行踪。不行,一定得知道徐家天的下落。
素英确认自己怀孕后,立即给胡春铃来了个不辞而别,她急着找到徐家天,要把这个惊喜告诉对方,要他和自己一起分享这份喜悦。太平镇把守严密,她只能跟着戏班子混了进去,不料却被徐家天来了个死活不认!干爹应该会帮自己的,至少也会出好多主意,假如他知道自己怀孕的话,必定要她尽快离开太平镇。所以,怀孕一事先不能给他讲,省得他操心。
她去找了徐善如,没想到徐善如冷冷相对,这让她心里凉凉的。徐善如和儿子的说法几乎一模一样,他抱怨素英不该此时前来,坏了他们的复仇大计!他们父子俩为了这一天做了多少准备啊,苦肉计演得多投入,连刘书理都要被骗过了,可素英你一来,把我的大事全搅和了!听听!我的大事!你让徐家天来办“你的大事”,那应该和徐家天无关啊!素英感到心寒,未来的公公对自己的到来除了不满就是不停地埋怨,这对父子怎么对她一个小女子如此绝情,为什么非要找刘金牙报仇。刘金牙是可恨,可自己这么大的事情就不该让自己的男人知道么?就不该有人嘘寒问暖么?
可,可是爹,我怀孕了!
啥?谁的?徐善如吓坏了。
谁的,你们徐家的,徐家天的!还能是谁的!素英气坏了。
不管咋说,都不能给家天说,千万记住!他知道了会心乱的!徐善如叮咛道。
徐善如听到自己怀孕根本没有表现出她希望的那种惊喜和爱怜,素英绝望了,前思后想,她想到了一个好办法,残酷但有效,也很冒险,没办法,这是最后的一招儿,必须这么做!只有这样,或许能彻底拉回徐家天的心。成与败、生与死,她和徐家天今后的幸福或不幸都在此一举。
咳,爱怎么比蜻蜓还轻啊!它美丽而包裹着梦幻的彩色,飞来飞去,飘乎不定,遇见大风就会折断翅膀,就会栽下悬崖,就会被黄土裹挟走。什么父子之爱,夫妻之爱,兄弟之爱,和复仇比起来怎么都那么微不足道,他们都病了,病得不轻啊。谁能治好他们?不知道!
这个好办法就是要刘书理娶了自己,当然是假的,她想看看徐家天接下来到底会怎么做。她压根不相信即将要当爹的徐家天会对此置之不理。徐家天要是阻止要是反对,那说明他还在乎自己,还爱着自己,要是冷漠无情地赞成,那自己就会彻底绝望的!所以说,刘书理敢宣布要去素英,其实完全是素英自己的主意。
回到住处,素英发现婉儿已经找上门来。
婉儿说明来意,素英坦诚自己是徐家天的妻子,并且已经怀了徐家天的孩子。善良的婉儿顿时愣住了,对素英的话将信将疑,来这里之前,她还不忘给穿着单薄的素英送来保暖的夹衣。素英看出婉儿怒火中烧,但她告诉婉儿事情的根子不在她身上,她要婉儿去找徐家天核实自己所说的一切。
徐家天再次来找素英,要将素英送走,劝素英别再惦记他,父仇已使他跟死人没什么区别,希望素英能有一个美好的生活,至于刘书理根本不要考虑嫁给他。素英看明白了眼前这个男人,他至少怕自己受罪,他的心还是柔软的,可他被复仇的念头完全攫住了。她有些心疼自己的男人,她得为争取回这个男人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素英假装顺从徐家天的意思,实际上却又悄悄返回了太平镇。
爱比蜻蜓还轻(七)
说实话,刘书理从来就没有真正相信过徐家天。这几十年来能在大风大浪中保全自身而毫发未伤,最重要的一个特质就是多疑,尽管很多次的提防事后都证明完全是多心多虑,但多心总比无心强。以这种身份在世上生存,不这样谁又会保全你自己呢?别信老天,谁也别信,信自己最稳妥,这就是刘书理的生存哲学。
或许徐家天是装老实,一个老实的耗子,一个隐藏着真实目的的耗子,不到关键时刻绝不露出锋利的牙齿来。既然这样,那我刘书理就给他来个猫捉老鼠,在杀死它之前好好耍弄它一番,这样才有乐趣,逗来逗去,让对方使出各种智慧和招数,而这些招数他刘书理心里完全有数,几乎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其实,刘书理是发自内心喜欢徐家天的,他的很多特质和自己很像,尤其是以地雷阵大破国军之后。但树欲静而风不止,徐家天想止戈,徐善如却逼他动武。既然如此,那咱就斗下去,直到分出公母雌雄来。
好多人都贪恋权力,其实他们都没弄懂为什么会如此,喜欢权力其实不只是贪恋那么简单,它是一种病态,是对把玩或者掌控局势上了瘾。瘾是一种恶性肿瘤,得了它的人还全然不知,不管是家长还是部落甚至国家的掌权人,无论男女老少其实都会罹患这种疾病,无可救药还沾沾自喜,刘书理也难逃这一规律。
刘书理甚至一度怀疑素英会不会是徐善如派来的刺客,所以,他故意当着众人的面宣布要娶她为妻,这样一下子就会把对手逼到绝境。其实,是素英主动提出要嫁给刘书理的,这一点只有素英和刘书理两人知道。徐家天他们接下来会有进一步的什么动作?反抗还是泰然受之?刘书理专门安排人去盯徐善如、素英、徐家天的梢,坚决不能让他们的言行游离于自己的控制之外。
同意娶素英,其实是刘书理的“一石二鸟”的计谋,假如徐家天要有所动作,就借机除了他,婉儿也不会再说三道四;假如徐家天隐忍下去,那就真地办了大喜事,素英很漂亮,的确是自己喜欢的类型。
那几个长者一定是受了什么人的怂恿来劝谏自己,娘的,这是老子裤裆里的事情,你们连这个都要管么?戏子?戏子怎么了?戏子就低人一等吗?担心此戏子背景复杂,能复杂到哪里去?你们不就是想说她或许和别的男人睡过了么!那又怎么样!刘金牙自信满满,嘴上对老者们很客气,还请他们喝酒吃饭,心里却打定主意,坚决要娶素英。老者们几杯酒下肚,更是言语犀利大胆,这是文人或者所谓的自认为有使命感的知识分子的通病,把领袖的客气当成了领袖的虚怀若谷,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真正虚怀若谷的人,文人一激动就放肆了,一放肆就离灭亡不远了。文人还很可笑、很固执地认为要“文谏死”,这其实是“文贱死”!贱死的文人!你看明朝那些文官莫不如此。还扬扬得意地说这是对国家的忠诚,国家和皇帝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啊,皇帝自己称是代表国家,谁让他代表了?谁选他了?!凡认为皇帝和国家是一回事的全部都是蠢蛋。
本来刘书理笑眯眯的,他给众人的印象是向来很注重民众的意见,尤其是长者的意见。这几位长者说得高兴,又品尝了一些荤菜,嘴就有些滑了,最后居然又说出孔夫子的那句“德薄而位尊、力小而任重、智小而谋大”名言警句来,这他娘的是什么意思?是说我刘书理不够担当领导太平镇的资格,还是暗示自己今后体力上弄不住年轻的媳妇?陕西有句话“老汉莫娶少年妻,娶了也是人家的”,你们想说的是这个意思吧?那就直接说出来好了,刘书理自己饱读诗书,可偏偏讨厌说话拐弯儿的穷酸文人!失去耐心的刘书理以要研究军事要务为由匆忙结束了这次劝谏会兼小宴会,由此可见,没一个领袖会轻易听取别人意见的,尤其是那意见和自己的想法有着很大冲突的时候。
拴牢也赶来凑热闹,说徐家天不怀好意,把自己睡过的女人交给义父,怕其中有诈!刘书理说自己已经猜到徐家天可能和素英从前有过什么,但他就是很难不去想素英,就是喜欢素英。徐家天敢阻拦就灭他,不阻拦就真地娶素英!拴牢只好讨个没趣儿,悄然离开了。说心里话,这几十年来,刘书理东奔西走,也有过很多次的一夜之欢,但心里却像身体刚射过一般感到很空,素英的到来真地给他带来了希望和安慰。此时的刘书理忽然变得像二十岁的年轻人般痴迷于这一段他自以为是的新恋情,开始是为了对付徐家天,慢慢地他真地动了真情。
当然,刘金牙不会不提防徐家天,知道他或许会对自己或素英采取什么极端措施,为了掌握主动,刘金牙必须先发制人。
刘金牙为考验徐家天,故意通过拴牢假装说漏嘴放风说他已经知道素英表面同意嫁给自己,其实心里想的还是徐家天,这个女人想在大婚之前杀死自己,所以把素英先关起来,要她好好反省反省。
刘金牙把素英关在某个地方,想看看徐家天到底会不会来救素英,一旦有救的动作就借此收拾徐家天;不救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那意味着素英会彻底对他徐家天失望,假如他们之前确实有某种关系的话。刘金牙所猜测的一点儿没错,徐家天的确动了杀死素英的念头,他也猜测过素英的动机,她会不会是想借机替自己锄掉刘书理?徐家天很快就否定了这个猜测,他不相信素英会杀刘金牙,因为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这么看来这个女人已经对自己失望,什么极端的事都会做出,或许真地想嫁给刘书理,一来羞辱自己,二来享受荣华富贵,必须先下手除去她才能确保复仇成功,但现在最难的就是怎么杀死素英而不让刘金牙怀疑,但必须动手了!
徐家天直奔关押素英的地方,越走近他越慌张,他还没有完全想好到底该怎么处置李素英。还有,就是真要杀死素英,也得提前想好能给刘书理解释清楚的理由。
几乎同时,刘金牙就在关押素英的屋里等候徐家天,素英已经被他转移了地方,那个女人只是自己找寻的替身。只要徐家天再走一步,进来对“素英”动手,他就毫不留情地制裁徐家天。眼看徐家天就要进入屋内,一向老练沉稳的刘金牙也有些紧张起来,他既盼着徐家天出手,又不希望徐家天死在自己手里,假如徐家天动手,刘书理必定会毫不留情地开枪。
徐家天已经看到了素英的背影,“她”背对自己坐在床上,长吁短叹的,似乎还陷入忧伤和失望之中。
徐家天忽然想起素英和自己在南山矿场接吻传递线路图的往事,以及素英在自己当兵离开之前和自己的温存场面,他的心软了,前进的脚步停了下来。尽管徐家天对素英此时恨得直咬牙,但他还是犹豫了,临到关键时刻,他放弃了那个恶毒的念头。
刘金牙很快发现,似乎在犹豫的徐家天不知何故却离开了。
刘金牙松了一口气,有些畏惧起徐家天这个对手,因为他离开就意味着很有可能识破了自己的诡计,至少从他的角度是这么看的。
大婚前夜,素英忽然提出要和刘金牙提前圆房,理由很简单,怕闹洞房的人坏了两人的兴致,刘金牙对此并不起疑。
素英沐浴完毕,直接来到他的面前,一番感激之后,素英忽然变脸,用刘金牙的枪逼住了他。
爱比蜻蜓还轻(八)
几日之前,婉儿是从拴牢那里知道徐家天去找了一个叫素英的女人,拴牢现在失望近乎于绝望,一点很小的机会也会被他利用起来大做文章,他得挑唆徐家天和婉儿的不合。婉儿悄悄前往戏班,正好看见徐家天在和素英激烈争吵,她没有直接上前,而是远远地等着,迅速地判断着两人的关系。她从来没有见过素英,更没听徐家天提起过这个人,但素英能来找徐家天,那一定是徐家天相识的人。
婉儿第二天去找了素英。
素英一见婉儿就给婉儿的角色下了定义——婉儿是徐家天的名义夫妻,好像她很了解徐家天和婉儿的一切,这让婉儿很是不爽,这不公平,一个陌生人熟悉自己,而自己对对方一无所知。素英还说她知道婉儿是刘书理的女儿,也知道他们举办过没有完成的婚礼,更下结论说徐家天其实并不爱婉儿,能答应成亲其实是为了找机会接近刘书理给父亲徐善如复仇!因为什么?因为徐家天上次就是这么干的!这几句话一下子把婉儿弄懵了,它们听起来似乎荒唐但又显得不无道理。
但婉儿很快就冷静下来,就算素英说得都对,那也是几个月之前的事情。婉儿和徐家天一开始互相看不上,为了各自的目的互相利用过,往好听里说是彼此帮过忙,这是事实。可后来不一样了,他们在不知不觉之间都改变了自己先前对彼此的看法,这个是眼前的素英所不知道的。想到这里,婉儿似乎找到了自信,她自信徐家天的心和自己更近,语言可以骗人但眼睛总是骗不过去的。
可素英接下来的话就让婉儿有些发疯了,素英要她赶紧离开徐家天,还说徐家天和自己早已有了肌肤之亲。“肌肤之亲”这几个字很是刺耳,想和婉儿有肌肤之亲,徐家天不是没提过,但几次都被婉儿阻止了。婉儿并不守旧,但骨子里却很传统,尽管有些事情在婚前做了也不是没人尝试过,但婉儿不认可,她要明明白白,光明磊落,不愿意蝇营狗苟。可自己认为最美好、最应该在新婚之夜才会做的事情,这个素英怎么就和徐家天先做过了?而自己居然对此一无所知。我还是对徐家天了解得太少了,徐家天到底是个什么人啊?他和眼前的素英到底是什么关系?不能只听素英的一面之辞。
无论如何,素英都是不速之客,自己马上就要和徐家天补办婚礼。她不前不后、不早不晚,踩着鼓点儿来搅和他们的好事了,这是故意给两人办难堪。一向善良的婉儿甚至闪过杀死素英的念头,她自己都被自己这个恶念吓住了!自打上次被拴牢扣住的事情发生后,刘书理就送给婉儿了一把精美的比利时小手枪,几发子弹,还教她怎么使用,要是对素英开枪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多亏婉儿控制住了自己。由此可见,所谓的爱有时就是一剂毒药,足以让当事人失去理智,可以让当事人发疯甚至丧心病狂,不要再笑话素英了,自己不是也快要发疯了吗?
婉儿想据理辩驳却发现自己时时处于下风。素英质问她,既然你们已是夫妻婉儿你为什么能狠心将徐家天送入牢狱?为什么不在徐家天需要的出逃前夕、最需要女人出面的时候去探望帮助他?你婉儿知道我和徐家天是怎么口对口地传递秘密吗?婉儿有些心虚了,那一段时间,她依然恨着徐家天,几乎没怎么去南山矿场探望服刑的徐家天,难道在那一时间段里面,素英补了自己的缺?那也不对呀,徐家天是在服刑啊!
婉儿见素英衣衫单薄,想必是来时动身仓促,动了恻隐之心,回去取了几件夹衣又返回素英处送给她。
素英被婉儿看似不经意的小小的关怀深深触动,她感觉到婉儿是个善良的女孩子,就算和自己不合那也是徐家天瞒着她造成的,于是喊住了就要离开的婉儿。素英犹豫再三,不顾女人的矜持,不仅告诉了婉儿和徐家天自幼订娃娃亲的事,还告诉婉儿了一个足以让她听后震惊不已的秘密——她已经怀上了徐家天的孩子,但她要求婉儿先不要告诉徐家天。
婉儿听后第一个反应不是同情而是不以为然。女人想用这招儿缠住男人是她们最有效、最常用的一个方法,素英是这么说的,但事实到底怎么回事,现在还难以下论断。但婉儿却不由得怀疑起徐家天这个人的人品来了,假如素英所说的都是真的,那他怎么可以脚踩两只船,戏弄人生、亵渎自己纯真的感情!他是在利用自己以达到接近父亲进而杀死他的目的么?真要这样,现在的徐家天和进监狱之前毫无区别啊!此时的婉儿对徐家天充满不解和怨恨,不仅不想见面,更懒得和他去核实此事的真假。
婉儿听说父亲要娶素英,第一个反应就是觉得丢人。父亲马上五十岁,而素英不过二十出头,年纪相差那么大,完全可以当对方的父亲,太平镇的百姓将会怎么看?父亲完全是迷恋女色,威信、尊严什么的都不管不顾了,此时的他似乎只要自己快乐。就像有人说的,头领一旦表现出儿女情长,立即就会失去昔日的风采。
婉儿了解父亲的脾气,知道自己不能硬碰硬去劝父亲,她悄悄找了太平镇的几个皓发长者,要他们去规劝父亲,这几位有些像汉朝初年商洛的“商山四皓”,父亲一向尊重他们,但凡大事小情会主动和这几位老者商量。可这一次,父亲再次让她大失所望,他笑着回绝了几位长者的意见,说这是他家里的私事,家里的事情外人还好意思横加干涉吗?父亲显然早有准备,将几位老者一顿酒菜招待后送走了,劝谏一事正式告吹。
刘书理和素英的婚礼在红红火火地筹备着,似乎只有婉儿一个人在着急,就连徐家天也很坦然,像没事儿人一样按部就班地该干啥干啥,根本不去理会素英。这有些反常,要么是素英自己脑子进水了,要么就是她和徐家天之间其实根本就没啥,要不徐家天咋能如此无动于衷呢?婉儿猛然想起徐家天在他父亲徐善如的小车下面藏枪的事情来,不对,这里面也许真藏有什么阴谋,徐家天或许还有什么事瞒着自己,他会不会要利用李素英对父亲下手,必须找到父亲,务必要提醒父亲,千万不能上当受骗。
当婉儿找到父亲刘书理时,他刚刚向自己未来的妻子素英开了一枪,击中了素英的腹部,刘书理告诉婉儿,是素英先开枪要杀自己的,她的心还在徐家天那里,这是个混蛋女人,连一向精明的自己都被她骗过了。刘书理捂着自己左臂的枪伤,怒气冲天地大骂素英心怀鬼胎,还要婉儿帮着给对方包扎一下,然后自己上楼去了。
我想杀了你爹,没杀成,还让他打了一枪,素英有气无力地告诉婉儿刚才发生的事情。
你是徐家天派来杀我爹的?
素英摇着头,说全是我自己的主意,徐家天啥也不知道,我想用嫁给你爹来激怒徐家天,让他回心转意,可他铁了心,我只好如此做,就是为了证明我还爱着他!
婉儿的心在颤抖,自己看样子完全误会了这个女孩子,原来一直厌恶对方的婉儿此刻倒尊重起对方来了,为自己心爱的人去死,这不是每个人都能轻易做到的啊!李素英对徐家天很痴情!婉儿对素英的看法变了,她真地理解了这个可敬又可怜的女人。
出乎婉儿的预料,在讲完自己必须要说的话之后,素英做出了一个惊人的选择——自杀身亡。事实上,素英本来伤不至死,是她自己推开婉儿,不顾一切地用剪刀猛地戳向自己的心口,自残身亡,尽管婉儿努力想救活她!但素英动作太快了,而且执意不想活了,这样的疯狂举动谁也拦不住的!
素英死前告诉婉儿,自己的刺杀与徐家天没有任何关系,徐家天甚至还劝自己离开太平镇。为了徐家天,她死不足惜,只是可惜不能将徐家的骨血留下来。她告诉婉儿,徐家天是个真男人,她知道徐家天从来没有把自己当作妻子看待,他心里只爱婉儿,婉儿今后一定要好好爱他好好待他!
一向坚强的婉儿哭了,不是伤心,而是被素英的执着感动。
第九章
找寻净土(一)
拴牢在无意之中找到了亲人,他的亲娘。对他来说是无意,对胡春铃来讲却是二十多年苦苦的找寻。
一想起胡春铃,拴牢不仅没有感到温暖反而觉得恶心,怪不得自己长得丑,原来自己的娘就是个丑娘。这还不打紧,关键是这个娘不同寻常,她已经疯了,到处给人讲自己找到了失踪很多年的儿子。
拴牢和胡春铃一点儿也亲近不起来,尽管胡春铃不停地给他拿这个拿那个好吃的,不停叨叨他根本记不得的所谓的儿时趣事。拴牢感到奇怪,自己去过徐家很多次,为什么现在胡春铃才认出自己,或者说为啥现在才愿意认出自己。胡春铃急忙解释,问题出在了拴牢总架在鼻梁上的石头镜上。胡春铃说,你的鼻梁靠近上面的地方,就是你搁镜架的位置,有一个凹痕,那是你小时候在锅沿儿上磕的,为此你爹何三儿还打了我一顿,说差点儿让他断了后。千真万确,你就是我儿子,你不姓刘,姓何,你爹叫何三儿,徐善如是你表叔,不,是表伯父。
说来也怪,拴牢一点儿也没觉得激动,甚至连一叮点儿的兴奋也没有。尽管胡春铃说出很多的细节与自己知道的有相似之处,但他还是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胡春铃那个失散几十年的儿子。就算是又能咋样呢?能改变自己目前的窘迫状态么?一个破落了的财主家的管家婆能怎么样呢?哪还有财可以让她管呢?刘书理杀了李素英,但坚持要给婉儿和徐家天补办一场隆重的婚礼,婉儿说到底还是徐家天的!这个新出来的娘能帮到自己吗?不能!
拴牢忽然想起自己十岁时的一件事来,那年养父“杨拐子”带他到了一大户人家,来了个一顿好吃好喝。奇怪的是那家人对“杨拐子”事事听从,好像很怕他似的,他就带着拴牢一个人,又没拿武器有啥好怕的?于是好生招待,对他拴牢则是能躲就躲,一整天拴牢居然都没看到这家的主人,只有个管家在里外忙活。吃饭时,“杨拐子”让拴牢好好吃,这顿饭太丰盛了,他完全看花眼了,走时还从这家拿走了吃的用的等不少好东西,后来回去还给吐了。让拴牢一直困惑的是养父既不是横行霸道的土匪,更不是那家人的债主,他凭什么在人家那里吆五喝六,要啥给啥?养父和那家人到底是个啥关系?可惜自己那会儿太小,常常挨饿的他根本不会想那么多,只顾使劲往肚子里塞东西,走时都觉得肚子在下沉,一坠一坠的,很不自在。
后来他大胆地猜想起来,那个大户人家一定和自己的身世有某种很深的关联。自己的身上有那家人的血脉!那为啥又不能在那么好的环境里生活下去呢?肯定有某种说不出口的原因,要么自己是父亲和一个下人生的,大太太掌控家里的财政大权,不允许自己在那里生存;要么是因为自己长得太难看被家人抛弃了,后一种可能性更大一些,这种猜测在拴牢长大后愈发强烈。可惜养父“杨拐子”死得太早,他应该知道事情的真相,娘的,因为人长得丑就要被抛弃,这是什么混帐父母!什么有钱人!多少年来,在那家吃的好东西滋味几乎都忘了,但饥饿时“杨拐子”给自己偷来的一块热红薯却让他终身难忘。自己一定是这家人的亲人,至于胡春铃,那是疯娘们自以为是的发疯而已,认个儿子纯粹是为了自我高兴自我安慰而已。说到他鼻梁上的凹痕,实际上是他五岁左右才形成的,的确是磕在了锅沿儿上的。可按胡春铃的说法,他儿子一岁多一点儿就丢了!
他拴牢和胡春铃没有任何关系,拴牢最终得出了结论,不过,胡春铃这一厢情愿或许今后自己会用得着。
让拴牢最为担心的还是婉儿,假如再不动手,过不了多久婉儿就真成了徐家天的媳妇。自抢亲失利之后,拴牢经过了太多的煎熬,婉儿一会儿逃走、一会儿出现,总在眼前晃、在馋自己,可无论如何却到不了他自己的手中。开始他抱怨义父刘书理的干涉太多,可实际上婉儿的确对自己从来没正眼瞧过。拴牢知道那是一种蔑视,是对他发自内心的不屑,但拴牢都忍了。忍是男人的美德,可这番忍耐的结果实在不好,到头来这个女孩子还是要成为徐家天的女人。
必须尽快想出一个好办法才行。
真正终极的解决之道,就是必须杀了徐家天,然后再杀刘书理,或者把这个次序倒个个儿,自己要成为太平镇当之无愧的领袖才行。想到这里,拴牢不禁打了个冷颤,这可不是一件小事,杀掉自己的义父这可是大逆不道的事情啊。但除了这个办法,现在还有更好的办法么?没有!
拴牢已经想好了,杀父自己也不能亲自动手,那样也太没城府了,让太平镇的百姓知道后咋也解释不清楚,说不定还会被追随义父的什么人给杀掉。得好好利用一番手里的牌,这张好牌就是徐家天。
第一得名正言顺,得有一套理论才行。虽说自己一个大字都不识,但他认识太平镇的文人,那些人平时很尊重义父,对他这个“二号人物”或者未来的接班人自然也是有求必应。当然,这其实是错觉,大家敬重刘书理顺便对他拴牢客气而已,这事儿很多人都明理惟独拴牢不清楚。按说义父就是个最好的理论家,可惜此事涉及到他,不能找他梳理帮忙,反正要当一把手,得有理论基础和自己的班子才行。得梳理清楚刘书理的恶行并记录在案,等自己“登基”时,好让百姓适应自己,上任之后再来几把火,三把或者最好五把火,好好烧烧,让太平镇的百姓得些实惠、好好高兴高兴。
第二要设法和徐家天结盟,当然是假结盟。胡春铃认子的事也可以利用起来,胡春铃说,何三儿是徐善如和刘书理里应外合杀死的。何三儿是徐善如的表弟,他帮着表哥陷害了刘书理,最后是徐善如利用当土匪的刘书理共同设计杀死了功臣何三儿。那么,按照胡春铃的说法,徐善如和刘书理都是他拴牢的杀父仇人,现在徐善如成了那样,也算是遭了报应。那他刘书理也和拴牢有了杀父之仇,从这一点来说,拴牢和他徐家天的目标不是完全一致么?他们为啥不能借此结为同盟一起杀了刘书理?
问题是徐家天会相信自己吗?徐家天貌似和刘书理已经和好,就算自己在徐善如脸上刻字,徐家天也不出来阻止。但那是假象,徐家天一定会要刘书理的命!徐家天是个可怕的人,心里想的和脸上写的常常对不到一起,外人很难琢磨出他真实的想法,这一点和刘书理很是相似,但这些都逃不过我拴牢的法眼。他知道徐家天一定不会对义父善罢甘休的!既然这样,自己应该放下架子,主动投奔徐家天,要求成为他灭掉仇人刘书理的帮手。刘书理可不是个一般的匪首,他足智多谋、身经百战,一般人想蒙骗他可太不容易了,徐家天要想真地锄掉刘书理,自己就是他最好的帮手。一定要让徐家天相信自己,这是第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
拴牢知道徐家天不会那么轻易相信自己,但他已经想好了应对的招数。跟随刘书理这么多年,他的确学习到了不少东西,只需拿出皮毛大小的东西,徐家天都会中招儿,更何况他掌握了徐家天的不少秘密。
果然,徐家天对拴牢这个意外出现的盟友大感震惊,甚至猜测是刘书理的试探之举。拴牢没有急着表白自己,而是直接点出徐家天的命脉,他甚至说出徐家天的具体复仇办法——要在刘书理五十大寿宴会上下手。拴牢还说已经晓得徐家天掌握到了剔除膝盖骨的办法,手法不能说熟练但一定能完成,就像刘书理对他爹徐善如曾经所做的那样。只有这样的复仇才过瘾,才是真真正正的复仇!至于他拴牢为什么要帮他徐家天,那是因为他现在才知道自己的身世,他和徐家天一样和刘书理有不共戴天的杀父之仇。
见徐家天还不相信自己,拴牢决定加把火烧烧,他使出最后一计——苦肉计,他用匕首直刺自己的左臂,此时鲜血直流,拴牢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直到徐家天大声喊停。
拴牢刚松口气,徐家天就开了口。
我不是说这就完全相信了你,我是怕你自伤身体!你说的同盟什么的,我还得要好好考查考查你——
你最好找你奶妈胡春铃问问,看我说的是不是真的,拴牢要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