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陕派传奇小说《父仇》连载精选 作者:王秦川

时间:2019-10-31 17:15:28

 
第七章

身世谜团(一)

说来也奇怪,自徐家天入狱之后,由于婉儿的精心施治,病情一直不稳定的木秀渐渐清醒了,最先发现此事的不是婉儿,而是木秀的死对头徐善如。木秀开始收拾整理自己在破庙的住处,仪容也变得有些讲究了,脸洗得白净,头发梳得齐整了,脏兮兮的模样已有改观,一个女病人有羞耻感时,那就是她清醒的开始。

这种清醒对木秀或者婉儿来说是喜讯,可对于徐善如来说却是天大的坏消息,因为木秀知道不少关于徐刘两家的秘密,一旦说出往事的真相,那后果不堪设想,特别是她要把那些秘密告诉徐家天的话。徐善如找来昔日的老部下“白毛”,悄悄交给他一件金首饰做酬劳,要他替自己办一件“小事”。

婉儿探望木秀时忽然发现有人要杀她,此人正是乔装打扮来害木秀的“白毛”,因为天色已晚加上对方面部的刻意掩饰,婉儿没有认清加害人的面孔,只是在惊恐之余不顾一切地救下了木秀。婉儿本想找父亲帮忙安置木秀,但害怕刘书理对自己的行为产生误会,于是安排木秀在外村另找了一个稍为隐蔽的地方临时居住。

木秀自己没把那件事放在心上,她认为没人会搭理自己这个疯子。可现在,她的思绪渐渐清晰,虽然是断断续续的。那不堪的往事慢慢爬上心头,她那软弱的丈夫刘书理,那个可怜的儿子刘致远,那场大火,还有那个貌似忠厚、实际狰狞的恶管家徐善如。不行,不能再细想了,想得越多越痛苦,最好忘记这一切才好。

木秀现在最盼望的事就是见到婉儿,尽管到目前为止她还不知道婉儿的名字,只是晓得她是个大夫,笃信天主教的好孩子,是个耐心的大夫,还是她的救命恩人。婉儿总是给她带来好吃的,哄着她把药服下。

当她吃着婉儿带来的吃食时,忽然想起了那个常常给自己带去水晶饼或者蓼花糖的小伙子,而清秀的面庞立即和自己的年幼的儿子印在了一起,他应该是自己的儿子啊!要么为啥对自己那么友善?可是,最能证明这一点的却一时无法验证,因为儿子的背部靠近后心的位置有一个大块黑色胎记,这个秘密只有她自己知道,假如那个小子背上有,那八成他就应该是自己的儿子刘致远。

婉儿又来了,见到她木秀忽然又觉得自己应该多个心眼儿,这是木秀过去的艰难日子带来的本能警觉。这女娃是什么来头,仅仅是个大夫吗?她为什么总跟着自己?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好?这个住处就是女娃给找的,可我木秀和她非亲非故啊!要么,她是什么人派来的?是徐善如?徐善如不会这么好心的;是刘书理?这个混蛋家伙早就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此时的木秀,只得一点点地重新拾起记忆的碎片。

看到婉儿,木秀为了伪装呈现出了清醒前的状态,她要保护自己,她得再观察观察婉儿,不能在女娃面前过早暴露自己病情好转的事实。

疯娘娘,你知道吗?我最喜欢的男人死了!婉儿上来就给木秀来了这么一句,很显然,她自己已经为此事难过很久了。

婉儿面色凝重而失落,但木秀没有看她,她依然沉默,她要静静地听完婉儿的话,婉儿哭中带着泪,似已伤心不已,更是后悔万分,不住自言自语。

就是那个给你送点心的徐家天!是我把他害死的,可我不那么做就是对不住我娘喜娃啊!我还怕拴牢对他下手,才选了那么个地方要他服刑反省。他伤了我娘,差点儿杀了我爹,就算是误伤也不能轻易饶恕他啊!我亲手把他送进了南山监狱,原想着过不了十年八年,他就会出来和我团聚,可现在不行了,他已经被炸死了!你说,这到底算不算是我杀了他?要是,我岂不成了凶手?我到底该怎么办?疯娘娘你告诉我啊,婉儿求着木秀,与其说是求她,不如说是对着一个陌生人倾诉更妥当。

当木秀得知徐家天死于非命时,立即晕厥过去。婉儿不解,以为木秀旧病复发,只好守护着木秀,替她喂饭喂水,静静地等待她的醒来。

木秀醒来却没有睁开眼睛,她得把一切想好再去做,否则,自己连命都保不住的。木秀决定继续隐藏心中的秘密,暂时不对婉儿透露半个字。

过去的事情很模糊,木秀努力回忆着,渐渐地,很多场景像雾消散后一般,变得清晰起来,尽管有些关键的点还是难以准确连接起来。

二十多年前,痴迷于唱戏的丈夫刘书理长年在外,刚刚生下儿子的木秀也无力打理庞大的家族事务。刘老爷最器重的人正是管家徐善如,那是个能一根手指头剥葱的能耐人。而将木秀介绍给刘老爷儿子的也是徐善如,所以,说徐善如有恩于木秀一点儿也不为过。

那时的徐善如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大善人,连表弟何三儿杀鸡宰鹅,他都命令对方拿到大院外面去,说自己不愿意看到血腥;但逢外面来了上门讨要的,徐善如好歹都会拿几块吃的,哪怕是粗粮窝头,还要管要饭人喝饱;刘家帮佣的无论男女老少,逢年过节都会从老爷那里领到赏钱,据说那都是徐善如在背后为大家伙儿争取的。刘老爷心善是一个,再一个也是因为儿子刘书理不争气,家里事务一概不操心,只是醉心于跟着戏班子在台上唱戏。这么大个刘家,其实是徐善如在掌舵,只不过东家不是他罢了。

木秀是从外省来陕西逃难的,父亲领着她讨饭到了徐善如的老家门口。恰好那天徐善如回家探亲,他就把木秀父女留了下来。其实,他早就盘算着给刘家少爷娶个媳妇,这样,不仅能讨刘老爷欢心,更能拉近自己和少爷刘书理的关系。他搭眼儿瞄了木秀一眼就做出了判断,虽说衣衫不整,但这个女孩子模样周正,皮肤白皙,最关键的是屁股大,屁股大的女人能生孩子,徐善如以自己的阅历很快做出了一个明智的决定。

刘老爷见过木秀之后很是满意,穷怕什么?咱刘家有的是钱!小户人家也不是问题,小家碧玉更会过日子。刘老爷一百个满意,无奈刘书理不答应,说没功夫弄这事儿,把老父气得差点儿背过气去。经徐善如好言相劝,刘书理为了不惹老父生气,更为了自己能痛快在外自由自在,总算答应了和木秀的亲事,两人很快就生了个儿子。刘老爷大为开心,太好了,这么大的家业总算后继有人了,就算儿子不争气,我还有孙子呢!至于管家徐善如,那更是立了大功的重臣,得到刘老爷的很多赏钱,也更加信任他了。

木秀是那种天生胆小、与人为善的小女人,不多事也不敏感,总是踏踏实实地过着小日子。对公公家的金银财宝有多少、地有多少垅地契放在何处根本没多大的兴趣。尽管她是个讨饭的出身,但她不贪不占,正因为这个更得刘老爷的欢心。

木秀早就听说管家的风流韵事,但不曾提防他会向自己下手,胆子也太大了。徐善如发现木秀固执而坚定,对他的引诱总是严词拒绝,但拒绝不仅没有打退他的热情反倒更激发了他的兽性,啃不动的骨头才香么!他发现木秀好面子、不愿意声张,这让他变得更加变本加厉起来。

木秀不会向丈夫诉说,也不向公公告状,但对徐善如的得寸进尺的举动毫不留情地予以拒绝。与一般女人不同的是,木秀碍于徐善如有恩于自己父女俩,所以拒绝归拒绝但不伤他的面子,直到丈夫落入徐善如给小两口布下的陷井。

木秀回想往事,最让她后悔的就是自己后来对徐善如的态度有些太暧昧,态度含糊,这主要是因为徐善如不硬下手,但不停地磨她。这是极为狠毒的一招儿,他不急不忙地,今天碰碰这儿,明天动动那儿,把这些小动作做成“偶然”的行为,或者“不小心”的触碰。木秀拒绝他,他也不强行再来,就像水冲石头,慢慢磨得木秀没了脾气,没了警惕,认为徐善如不会把自己怎么样,骚话由他说么,骚情让他来么,反正不来真的。时间一长,对徐善如拒绝变成了婉拒,足以让别人对她产生不小的误会,但她自己坚守着一条底线。

但这一切终究在何三儿的“引导”下,还是让丈夫误会了自己和徐善如真有什么不可见人的关系,甚至害苦了儿子,让刘书理以为儿子也是徐善如的种,这是木秀后来才渐渐明白的。刘书理能一把火点了自己家,木秀自己起码得有一半的责任。可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呢?恶管家害得自己得了神经病,过着家破人亡四处漂泊不人不鬼的日子,害得丈夫成了土匪,气死了公公,让坏人完全霸占了刘家的产业,就连自己的亲生儿子也成了他徐善如的了!

木秀回忆往事,除了自责,不免也要责怪刘书理真假不辨、香臭不分,丢了家业害惨了妻子;又骂徐善如无恶不作,害得她一家家破人亡。

极坏的情绪包裹着木秀,她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要去杀了徐善如然后自杀。她不准备活了,现在丈夫成了个大土匪,自己一直魂牵的儿子已经死了,这辈子她的确活到头了,因为实在没有什么可挂念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