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陕派传奇小说《父仇》连载精选 作者:王秦川

时间:2018-11-04 16:23:52

婉儿(六)

婉儿是那种绝不轻易服输的女孩子,她告诉徐家天,危险还在,时间已经不多,那个家伙还会再来,必须尽快先把眼罩弄开。她想出一个好办法,使劲用头在地上磨着,这种办法很有效,但把她细嫩的脸都磨破了。还好,婉儿终于给自己和徐家天都弄开了蒙眼布,接着又抓紧时间互相解绳索。

危险中的婉儿还不忘记那个帮了他们的人:那个‘独眼’是个好人——

徐家天:我咋看不出来?

婉儿:那饭里一定有差错,‘独眼’故意打翻的——

徐家天:可他是为啥呢?我还以为他是故意那样的,然后故意放咱们走,然后再让那个少爷又抓住咱们——

婉儿:那不是脱裤子放屁么?

徐家天:他又不认识咱,为啥非要帮咱们?

婉儿沉默了,她当然不会知道答案的,只是觉得里面有蹊跷。

徐家天第一个获得自由,然后给婉儿也把绳子解开了。忽然,一种陌生又熟悉的味道钻进他的鼻子,是他特别爱闻的汽油味儿!他仔细找寻着,先是发现了熟悉的车轮子,然后上前一把将盖在小车上的一大块苫布揭去,里面露出一辆福特小轿车。

婉儿被眼前的这个庞然大物吓坏了,她惊讶地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徐家天自己也很吃惊:怎么这里也有一辆,会不会是我家的那辆?

婉儿:你家的?

徐家天高兴起来:先不管那么多,咱们可以跑了——

婉儿:真的么?怎么跑?推走?

徐家天点头,将拴在小车前面的绳索解开弄利索之后,直接坐了上去。

徐家天打开发动机,居然可以发动,他当然不知道这车是拴牢派人用马车拉回来的,否则早就没油了。听着发动机的声音,徐家天兴奋不已,赶紧给婉儿下了命令:快,快上来——

婉儿不会开车门,徐家天帮她,这才让她进了右侧驾驶副座。

徐家天打开收音机,传来的却是刺刺啦啦的声音,旋即关掉,显然这里没有广播信号,他挂上档,车子前突了一下,接着居然真地挪动了,虽然有些慢。

婉儿忽然想起了什么:等等,先停一下——

徐家天:你要干啥?

婉儿找出一枝笔和车内的一个小本子,撕下一张,很快在上面写了什么字,下车后别在了一个木板上,纸条内容是:我们已是夫妻!

徐家天:写的什么?

婉儿没告诉徐家天字条的内容:你不用管了——

徐家天见婉儿上了车,再次启动。

婉儿此举完全是个恶作剧,为的就是嘲弄拴牢一番。没想到,就这么几个字却在不久后最危险的时刻救了徐家天,此事咱们先按下不表。

婉儿兴奋地拍了一下徐家天的肩膀,那语气中带有明显的赞赏,这对一直看不上徐家天的婉儿来说可真算头一次:真有你的——

车子冲出一个大院子,离开了。

小车慢慢前行着,路上偶然有持枪的人向他们敬礼。

婉儿:……他们为啥给咱们敬礼?

徐家天有些得意地开着玩笑:咱是省里来的大官——

婉儿见徐家天有些手生,回头一看,好像有人察觉了他们的行踪,赶忙说道:你到底会不会摆弄这个?咋这么慢?能不能再快些?等会儿他们会追上咱的!

徐家天:我也就学了一半个时辰——

婉儿:难怪呢!

徐家天:你快爬到后座去——

婉儿还沉浸在逃脱后的喜悦当中,她要好好看看这个关押了他们三天的地方:为啥?我偏不,我想坐前面,前面多好,啥都看得这么清楚——

徐家天耐心地劝着婉儿:不管谁家的车子,但坐的人肯定是个大人物,你坐后面他们不知道里面坐的是谁,所以不敢拦,万一人家看出只有咱俩,还是个女娃娃,那就完了——

婉儿侧过身子爬到后面,忽然,前面迎面一个全副武装骑马的男人引起她的注意,但男人走的方向和他们正好相反,很快和他们的车擦身而过。

有意思的是,这个骑马的男人也专门看了小车一眼,那眼神里似乎也是不解和惊讶,仿佛觉得婉儿也有些眼熟。

婉儿的好奇心被激活了,她想好好看看那个人,那个离他们越来越远的骑马人,她心里还是放不下这件事,这个人自己明明在哪里见过呀!可这一刻她就是想不起来在何时在何处见过他!她只能做出一个决定,为了弄清心里的迷惑,她宁愿不再前行了!

婉儿大喊道:停车——快停下——

很远处,那个骑马的男人也回头看了小车一眼。

徐家天坚定地阻止婉儿,现在停下就意味着这几天的努力全白费了:你疯了,停下就被他们抓住了!不能停!

婉儿说出一句话来把徐家天吓个半死:停!那个人好像是我爹!

她终于想起了什么,一着急往往会这样的。

徐家天:哪个?你爹?在哪里?

婉儿:那个骑马的就是——

徐家天瞄着越来越远的骑马者:你看错人了吧?怎么会那么巧?是不是被关得花眼了?

车子又行进起来。徐家天一个不小心,为了躲几只羊,车子撞上了一个路边的一块大石头,车子动不了了。

婉儿:咋回事?

徐家天:坏了,车坏了——

婉儿:坏在哪里了?

徐家天沮丧地:我咋知道?

婉儿:那刚好,我要去看看那个人,看看他到底是不是我爹!

车子已坏,两人只得下了小车,婉儿四处找寻着什么,忽然,她发现了一个牵马的老乡。

婉儿:你会骑马不?

徐家天摇头。

婉儿:那可咋办啊?

婉儿立即向老乡跑去,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夺过了马然后鞠了个躬表示歉意,还说一会儿就还他。婉儿上了马,她让徐家天等她片刻,自己骑马返身而去。

婉儿喊道:你等我一会儿,藏起来,就在这里别动,我马上就回来——

徐家天急了:你要干啥?咋能往回跑?咱再不跑,他们就追上来了——

婉儿:我知道——

婉儿心里还是想着自己的爹,她将老乡马背上的一块布套在自己头上,意在伪装自己,把徐家天弄得莫名其妙。此时,不仔细看,我们还真认不出骑马者就是婉儿。

婉儿骑马向刚才刘金牙跑过的方向而去,她很快到了离刘金牙他们不远的地方,悄悄下了马,找个地方藏身,然后目不转睛地盯着刘金牙。

骑马直奔拴牢而去的刘金牙迎面碰见了义子,父子俩几乎同时停了下来。而刘金牙的后面跟着急匆匆跑来的“独眼”,很显然,他也是刚刚挣脱了绳索的捆绑。

刘金牙大声质问:拴牢,出啥事了?

拴牢:爹,我正要去追徐家天——

刘金牙吃惊:徐家天?他在哪里?他咋会在太平镇?

拴牢:他刚刚开走了那辆洋车——

刘金牙:洋车我看到了,到底怎么回事?我本来想问个究竟,可急着见你就随意瞄了一眼……

拴牢没有说话,直接下马,奔“独眼”而来,“独眼”吓坏了,拴牢没容“独眼”说话,掏枪就射,“独眼”还来不及辩解就倒在了血泊中。

此时的刘金牙根本没有注意到远处暗中偷窥他们的婉儿。

刘金牙:拴牢——光天化日之下,有啥事不能先说再杀么?!

拴牢装作义愤填膺的样子:父亲,都怪‘独眼’,让咱的仇人徐家天跑掉了!

刘金牙完全明白义子是杀人灭口,但装做不知:怪不得‘独眼’这一向总是吱吱唔唔的——

拴牢:我让‘独眼’接新娘,他却说没有接到,其实他早就接到了,而且就是婉儿!他一直瞒着我,想自己霸占婉儿——

不远处的婉儿恨不得冲上去告诉刘金牙事实的真相,的确那个“独眼”在暗中帮自己和徐家天哩!但她现在还不能,她要继续听下去,她有比这些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弄清楚,她按住了自己的冲动。

刘金牙:原来这样,那徐家天又是怎么回事?

拴牢知道义父无所不知,只是给自己一个台阶下而已,于是也变得从容起来,接着编了下去:‘独眼’去接婉儿,徐家天正好看到,出手相救,所以也被‘独眼’一起抓到了太平镇。最可恶的是‘独眼’暗自和徐善如联系,想敲徐家一笔竹杠,耽误了咱的时间,本来可以杀了徐家天的!结果他把仇人之子放跑了!

刘金牙:婉儿就是你看上的新娘?

拴牢假装犹豫地:好像是——但和照片上不像!

刘金牙:我要问婉儿现在哪里?是不是和徐家天在一起?

拴牢:这会儿我也不知道,刚才我没看到婉儿,要么就是和徐家天一起跑了——

刘金牙立即心虚起来,准确地说是吓坏了,刚才遇见小车里的女孩子毫无疑问是婉儿!现在,比婉儿更慌张的是他刘金牙!最想躲避女儿目光的也是他!他不能让人再追那两个开车的人了,他马上担心起另一件事——千万千万不能让婉儿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知道了就麻烦大了,就得不停地撒新谎圆旧谎。没错,刚才车里的女娃就是婉儿,那这女子一定是看见我了,怪不得她躲我呢!万一她要问起,我该咋圆这个场呢?说她看错人了?还是我根本就没在太平镇……

刘金牙慌了,他猜得一点儿没错,婉儿即将面临一场头脑的狂风暴雨,这场突如其来的撞击将颠覆她储藏很久的信念。她被一个狠毒丑陋的男人绑架了,那人差点儿让她失身,气得她浑身哆嗦。可现在,又一件突然出现的怪事让她难以接受,她居然在这里见到了一个和自己的爹长得很像的男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爹不是在外地做生意吗?可我看见的就是我爹啊,声音、举止完全就是我爹!除非我爹还有个孪生兄弟!我娘喜娃难道也一直在骗我不成?

婉儿决意要揭开事实真相,她快速返回徐家天身边,两人一起从太平镇的后山峪离开了。

其实,徐家天在逃出太平镇之后才知道,多亏婉儿曾经返回身去探那个她认为的究竟,他们一路遇见了好多次严密的盘查,婉儿不慌不忙,回答得滴水不漏——她是刘金牙的女儿,也是少爷拴牢的准媳妇,徐家天是她的随从,要陪她下山买结婚用的东西。假如婉儿刚刚没有暗自追踪刘金牙、不晓得刘金牙和拴牢的关系,那他们一定是逃不出太平镇的。

 

婉儿(七)

自刘金牙报完仇离开徐府,徐府彻底败落下来,徐善如每天度日如年,唯一让他记挂的徐家天也杳无音信,他失望了,彻底灰心了。就在几天前,他还抱着一个信念,只要徐家天还在,他徐善如复仇还有希望,可眼下,除了素英和胡春铃外,诺大个宅子就他们几个人,他让胡春铃找人把后面几进全封住了,省得还操那里的闲心。这样,连平时叽叽喳喳的一群小鸟也好像看出了徐府的衰败,因为没啥吃的而不肯再光顾此处。

徐善如越想越伤心,他干嚎着,骂着刘金牙,声音也越来越大:……好你个千刀万剐的刘金牙,弄得我徐善如这会儿生不如死!儿啊,你在哪里?不管在哪里,这会儿都不要回来,那家伙不会饶了你,你走吧,走得远远的,越远越好,爹不指望你回来报仇了,只要平平安安就行!可你是爹的儿子,你好歹回来看我一眼啊……

徐善如想到伤心之处,痛苦得用头直撞墙,这还不算,他想到了死,慢慢爬到床边,心一横,准备一头栽下去了事。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人伸手拉住了他,不住地喊着“老爷——老爷——”,可徐善如仍不肯罢休。

直到那人大喊一声“爹——”,徐善如这才猛然醒悟过来。

徐善如:爹?对呀,素英,我是你爹——

来人正是素英,出事那天,素英躲过了一劫,看外面喧哗她藏在地窖里没敢出来,直到哄抢的人全部走净。素英脸色有些苍白,不过脸庞线条柔和,初看上去有些嫩弱,但紧抿的嘴角却透着几分刚毅和执拗。

素英:爹——你这是干啥?怪吓人的——

徐善如:干啥?我不想活了——

素英:家天还在,你们父子还没见面呢!

徐善如:素英啊,这里你也不要待了,断壁残垣的,吃的也快光了,快断顿了,你走吧,越远越好——

素英固执地:爹,家天不在,我不能离开您——

徐善如:素英啊,都怪你亲爹那个不争气的货,自己吸大烟死了,把个多好的娃撂下不管了……

素英:我心里就没那个爹,从进这个家门开始,我就您这一个爹,很多回都想叫您,可回回都觉得难以开口,怕您嫌我,我比家天大两岁,也配不上家天——爹,您千万不要再寻短见了,这家有我、还有家天呢——

徐善如:这小子也不知道跑到啥地方去了——

素英:原来我总想着呀,家天就不会干啥正经事,除了唱戏。但这一次,他躲我是躲对了,要不,还不遭了刘金牙的毒手了?

徐善如这辈子唯一可以碰但没碰过的女人就是素英。他不是没机会,也不是怕素英不同意,是因为他考虑得更远。这个孩子一进徐家之初是个黑黑瘦瘦的豆芽菜,可发身之后却变得白皙漂亮,徐善如一下子动了邪念。

这些年,他不知睡了多少女人,年轻的,年老的,睡得最狠的要算胡春铃了。胡春铃原来是自己表弟何三儿的老婆,何三儿死后一直没离开徐府,对自己的性要求向来都是服从,不管是在厨房还是后院,不管是一大早还是夜里三点,或者是什么奇怪的要求,胡春铃都会默默承受他无休止的索求且毫无怨言。直到有一天,徐善如忽然发现下面不行了。最初他也没当回事儿,吃了几副中药调理,但过了很久他才明白,自己从那以后下面就彻底起不来了。再后来他明白了一个道理,一个人的命都天定的,能吃多少东西,能睡多少天、能干多少事都有定数,能日多少回也有下数,就那么多次,早用完早不行,细水长流的,恐怕七老八十的照样能干。

对素英,即使他没法进入她青春的体内,照样可以抚摸她,照样可以获得满足,至少心理满足是可以的,为了感恩素英也不会拒绝的。

有一段时间徐善如动了恶念,他想诱惑素英,他发现素英时不时好奇地在门缝偷看自己的淫行,于是故意大喊大叫,还让性伴儿也跟着一起喊叫渲染。他甚至想模仿西门庆的办法,要素英在自己正和胡春铃胡搞时进来给他们擦擦满是兴奋的性器,送送热水什么的,他的提议遭到了胡春铃的反对,胡春铃说别人可以她不行,因为她几乎每天都要和李素英见面。

可当他看到素英的丰臀时,忽然想到了徐家天,这片地应该给儿子徐家天留着,股子大的女娃能生。其实,这倒不是说他徐善如多么善良,骨子里这是他自私的考虑,他不光是为徐家天考虑,而是在为徐家后继有人考虑。

就这样,素英躲过了徐善如那无处不在的淫手。

几乎与此同时,院内的另一间小屋内,胡春铃独自一人喝着酒,吃着菜,唠叨着,徐善如刚才的嚎叫她全听见了,她根本不想管他。

胡春铃也在自言自语:……何三儿啊何三儿你个蠢货,做事还是太大意,事情没办反倒让徐善如给收拾了,你看看你老婆我,胡春铃是何等厉害的角色,苦等了二十多年,终于帮着刘书理给你把报仇了……

好像是想起了丈夫的惨遇与儿子的悲惨失踪,胡春铃又哭了起来。

胡春铃哽咽着:我的儿啊,你要活着也该成家了,你现在到底在哪里,是活着还是死了?冤有头、债有主,你是刘金牙害的,你娘我现在为啥还赖在徐府不走?就是要等着和他刘金牙过不去的!咱非得把他扒皮抽筋,下油锅煎他炸他,好好给你报仇,娘说到做到……

听到传来徐善如的干嚎声,胡春铃又笑了:刘书理真够狠啊,干得漂亮,太漂亮了,搞的你徐善如真是生不如死啊,哈哈哈……

这时,素英忽然喊了一句,家天回来了——

听到这个,胡春铃立即来了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