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首页 >  2018年10月刊

陕派传奇小说《父仇》连载精选 作者:王秦川

时间:2018-11-04 16:19:13

婉儿(三)

刘书理根本不相信婉儿会失踪或是被人绑架什么的,在西旬县没人有那么大的胆子,所以第一次喜娃跑上山告诉他这一消息时,刘书理想都没多想就把她骂了个狗血喷头,要么是喜娃发神经要么就是外来的啥人干的。

第二天是刘书理和女儿金婉儿固定的见面时间,他们约定的地点是周日的一大早在圣心大教堂,那是西旬县最大的天主教堂。刘书理对女儿的要求基本上是有求必应,像做弥撒祷告什么的,他都做出一副极为认真的样子来,他实际上除了相信自己的拳头外其它的啥教基本上不太相信,别管人家说得有多玄乎。他之所以愿意跪在那里领圣体什么的,完全是为了讨婉儿的欢心。

刘书理在婉儿八岁的时候将喜娃母女送下了山寨,不能再让她们跟着自己打打杀杀了,太不安全了,对婉儿也不好。女孩子慢慢就要长大,等她今后知道自己的爹是个土匪怎么得了?妥善安排了她们的出路,刘书理安下心来,他从那不久后就摇身一变,成了个长年在外做生意的成功商人,不姓刘而姓金。其实,他变得更加自由洒脱游刃有余,不再担心女儿受伤害了,至少不能让她知道自己是个土匪。

那天早上他等了整整一个上午都没看见婉儿的影子,这才觉得喜娃的话可能是对的。当他去找喜娃时,着实把慈善协会的会长吓了一大跳。多亏刘书理化装得很到位,要不传出去对她这个县长夫人可不算什么好事,也幸好当时喜娃家里也没什么人,假扮算命瞎子的刘金牙告诉喜娃,婉儿确实出问题了。

勃然大怒的刘书理回了太平镇,他先是找来拴牢,接着把那个不是很清晰的婉儿的照片发给自己手下,要他们务必在最短时间内找回婉儿。

拴牢拿到照片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这不正是自己抢来的新娘么,难怪她人那么硬气,原来是老大的女儿,好在石头墨镜救了他,让他能有时间编瞎话应对。可这老大隐藏得也太深了,按他的话说是每月都要和婉儿见一次面,可作为义子的拴牢居然从来没有被要求陪着去会面,他还专门打听了一下,没有任何人陪过义父去见女儿。那就是说,义父回回都是自己单枪匹马去的,最多雇个吆马车的,他怕什么呢?为啥非要冒险呢?或者说他担心什么呢?害怕人家知道他有个女儿?不会,他不是那样的人;对了,他一定是怕女儿知道自己有个做土匪的父亲,名声不好,这样想就对了。义父去见女儿,一定会卸掉金假牙,换上陶瓷的那个白色的,因为刘金牙这个恶名太响亮了,别说西旬县,就是周边的县市甚至省城都不陌生。想到这里,拴牢居然产生了一丝莫名的妒忌,虽说是义父,他也希望那份父爱是只对他一个人的,现在居然还有一个人和他分享,分享的人还是个女孩子,他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说不清是个啥滋味。

假如刘书理知道他最宝贝的女儿此时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还是被义子拴牢悄悄扣压,他会立即杀死拴牢的!

现在,拴牢顾不上想那么多,义父要他去陪自己见县长,他做好义父的保卫工作就是了。出发前,刘金牙只问了他一句,说徐善如家的那辆洋车还在么?在得到肯定的答案后一行人出发了。拴牢早就盯上了那辆小车,那天百姓哄抢开始之前,他就派手下赶着马车将洋车拉回太平镇,而徐家天拴在车上的绳子到现在还没有解开,静静地停在一个院子里。

在保护刘金牙这方面,拴牢很是到位,他既机敏又胆大,往往安排好几个方案,很少出过啥问题,这是刘金牙对他最满意的地方。

刘金牙要去见县长,是因为喜娃来向他求情,说是县长自称知道婉儿的下落。按刘金牙的意思,县长算个球,他从来不把对方放在眼里,但今天为了婉儿,他必须去,哪怕县长有啥诡计。他早就想好了,县长是不敢捣鬼的,只要有拴牢跟着自己,就足以化解任何危险。

县长也正在往约定地点而去。

话说县长想当初也是个有为青年,发誓要以知识和魄力改变西旬县的落后面貌,可几年之后就被磨得禄禄无为。不是因为自己的能力不够,更不是因为自己管辖的地方穷,说到底就是因为这种制度,不拿权受人欺负,拿了权欺负别人,你总得选一个;好人进去也得变坏,坏人进去更得变妖魔,谁都避免不了。就说喜娃吧,他知道喜娃真正爱的人是刘书理,可问题是刘书理就从来没看上她,要不是为了婉儿,当初喜娃也不会嫁给县长,但喜娃真的不能生育,县长只得在外面找了个小妾生了一儿一女,对这些他们两口子都心知肚明,只是都不往明了说而已,所以尽管两人面和心不和,但大面上还在维持着。

县长要喜娃给刘书理带话,说事情很简单,他要拿婉儿的藏身之处的情报来换刘书理从徐善如那里弄走的小车。

县长和刘金牙见面了,县长没有看到小车,心里顿时凉了半截,这个刘金牙到底是个歹人,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家伙,行,我和你刘书理差不多,也是说话从来不算话,你要不算数我也装糊涂。

刘书理早把县长的心思看透了,但嘴上却对此做了另一番解读:县长大人好像有些心神不安,是不是提前给我设下埋伏?听说省里叫你调查徐善如的事情呢,这不刚好,把我一抓给送上去,你又能升官发财了——

县长脑子很快,说出的奉承话让刘书理听着受用还无可辩驳:有这回事,不过,省上的事没有必要太认真,抓你?我是县长,你是副县长,哪有县长抓副县长的道理?

刘书理噗哧地笑了,心里暗骂县长是个老油条,但他觉得县长的话听着蛮受活:县长说错了,我只管太平镇,最大也只能算是个镇长,还是你县长的部下——

县长:客气客气,我看西旬县半个县都差不多是你的了!再说,按你的本事,省长恐怕都不在你眼里——

刘书理:到底是县长,当不当省长先不说,县长是文明人,有文化,说的话我爱听——

县长:啥球文化人,念过书的不一定是文化人!有涵养的才是文明人!老话说‘背后不说人、当面不捧人’,但见了刘先生你,我还是得说几句赞赏的话,因为和你能见面的机会很难得啊!还是个单独会晤。这次刘先生出其不意把徐善如一举拿下,我很是佩服,这个徐善如实在是罪有应得啊!你都知道么,他在咱县霸道了这么多年,想当初,连我这个县长都要经过他点头才能上任,要不就写联名信不让我进办公室!县里有多少人害怕他!到底盘踞多年,根深叶茂。刘先生此举一是报了私仇,二是为民除了大害!尤其当我听说刘先生是借唱戏的机会进入徐府,黑髯一挑露出真面目,那个场面应该比戏还要好看十倍!兄弟我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啊——

县长的奉承显得有些啰唆,引起刘书理的警觉。

刘书理一摆手:县长,你咋成了裱糊匠的娃——话(画)这么多!那些都是传说,不必当真,我根本就没有进过徐府。那天我在太平镇下棋,张铁锤可以作证么!徐善如本身就是善人,自愿舍财捐助徐家庄的百姓,这和我刘书理没有任何关系。咱俩见一面不容易,闲言少叙!我娃在哪?

县长:这个不难,再说了,婉儿也是我娃,我知道你的心情。咱这个西旬县,说来也就是咱兄弟俩的,今后最好井水不犯河水——

刘书理:那我得感谢兄弟了,今后有啥需要的尽管说——

县长:咱不说远的,只说近的,听说你手里有台美国小轿车,能否让兄弟先耍几天?风光风光,听说咱这渭北一十三个县就此一辆?

刘书理一针见血:这是你告诉我娃下落的前提条件?

县长:算是吧,兄弟意下如何?

刘书理:县长你嘴上称兄道弟,看样子你还是不了解我刘书理,我还以为是多大个事呢!不就是小车吗?为救我娃,你再要些啥我都舍得给哩!我答应你,明天就叫人把马车给县长拉到县上——

县长击掌叫好:痛快——

刘书理:我娃现在何处?

县长:在张铁锤处——

刘书理靠近县长,盯着对方看着,那眼神能撕开人的心,让县长有些发毛:真地在张铁锤处?

县长心慌,但脸还得定得平平的:千真万确——

刘书理收回目光好似刀剑入了鞘,立即变脸了:妈的狗熊县长,你把我刘金牙当瓜子哩?你一说要见我,我就派人去过张铁锤那里了,根本没有,原来你是惦记着车才下这么大的功夫!绕这么大个弯子!你这不是翘我的尿骚么!我哪有时间跟你磨牙,净耽搁时间,我娃要有个啥我非跟你狗官过不去!

被对方点破的县长有些尴尬,还没等他开口,忽然一颗子弹飞了过来,目标正是刘书理,刘书理躲过并立即上前控制住了县长作为人质。

对方的枪声停了,似乎没有料到刘书理动作如此之快,会出这一招。

刘书理:县长——你不讲规矩,不仅要车,还准备要我的命——

县长惊恐万分,急忙狡辩:不是,不是我的人——

刘书理:那是谁?我咋相信你哩?

县长大喊:对面是谁?为啥要开枪?

对面沉默一下,立即兵分两路准备夹击刘书理,势在必得的样子,刘书理没有带枪,只能左右躲避、紧紧抓住拿县长当盾牌。

对面的人冲了过来,刘书理眼看陷入绝境。这时,拴牢带人赶到,一阵枪响,消灭了对方几员猛将,剩下的几个急忙逃走。

拴牢将枪对准了县长。

拴牢:狗县长,你他妈的胆子也太大了,敢害我父亲,你还真把自己当县长了!算了,父亲,不要跟他磨牙了!干脆让西旬县全县歇上几天,看看没你这瞎熊县长到底行不行——

县长:不是我,不是我叫的人——

刘书理呵斥:拴牢,放肆——

拴牢不服:为啥?

刘书理:不用问了,我知道咧,八成是张铁锤手下人干的……

 

婉儿(四)

拴牢很像老鼠,一有危险,离得老远他也能嗅出来。刚才义父找“独眼”问话,他就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等他私下拦住找“独眼”核实时,“独眼”却一口咬定刘金牙问的是其它事,根本和婉儿无关。这不符合常理,刘金牙因找不到女儿也基本上进入半疯狂的状态,他不可能不向自己的手下打听,所以“独眼”越是隐瞒,这里面就越有问题,是时候拿出决断了。

要么赶紧停止自己的私下圆房行为,向刘金牙认个错,啥事都会一了百了。可拴牢不甘心,谁会让煮熟的鸭子飞了?可说到来硬的更不可行,婉儿不是个好对付的人,尤其是当拴牢知道婉儿是义父的女儿后,更加感到棘手。说句实话,刚刚他去了一趟准备来个硬下手,把那生米直接做成熟饭,可婉儿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个长钉子,当场划破自己的脸,她向拴牢发出最后的警告,再不后退,她马上戳向自己的脖子,弄他个血染牢房不思量,鱼死网破他拴牢啥也得不到。

拴牢在那一刻吓坏了,他看出婉儿的眼里放出的分明是不惧死的决绝而不是什么威胁,那是坚定而不容怀疑的,他感到威胁自己的不是婉儿,而是另有他人,他甚至感到瞬间自己的眼都花了。现在他才弄明白,自己其实不是怕婉儿,而是怕刘金牙。假如婉儿不是刘金牙的女儿,拴牢完全会采用另外一个办法,就是打也要把她打服,老陕有句粗话叫做“打到的媳妇揉到的面”。从前他抢过人家的媳妇,用的就是蛮横的办法,也屡屡奏效,女人大同小异,上了身子都差不多一样臣服。可对付婉儿就不行,他是老大的女儿,除非拴牢不怕死只想着把肚子里那泡恶水出了就行。

“独眼”其实是个完全忠于自己的手下,两人感情颇深,但这次拴牢有些搞不清“独眼”优柔含糊的动机到底是什么。“独眼”人在躲他,眼神也尽量不和他对视,这让他总觉得怪怪的,但不知怪在哪里。

    一开始,拴牢对婉儿的倔犟还有耐心,认为难啃的骨头才是最香的,可现在不行了。拴牢有些怕了,义父似乎对自己有所怀疑,而婉儿不再是根骨头那么简单了,她誓死不从,自己又不能强逼,这会儿她要是死了自己更无法向义父交代了。假如你知道那是刘金牙的女儿,还敢霸王硬上弓,那和找死没什么两样,哪怕你是刘金牙的亲儿子也不行。

犹豫很久,又不甘心,最终还是他体内的那团欲火战胜了一切,必须把婉儿睡了,事后哪怕是被义父打断腿或者更为严厉的惩罚降落在自己身上也毫不在乎,这女人不是女神吗?谁敢保证将来还会遇见这么漂亮的女人?反正我是不想那么多了,更不会去想明天的事情,我只关心眼下,拴牢拿定了主意。

他的一个手下出了个好主意让他暂时安静下来,他在等待,只需半个时辰,他就可以在自己的新房见到昏睡的婉儿。那个手下建议给婉儿、徐家天的碗里放些安魂药,只要他们吃过饭,必定会中招儿。

想到就要和美少女圆房,拴牢他不知不觉地站了起来,他的心在胸膛里“咚咚”地跳得很厉害。

他盯着即将燃尽的香,知道那一刻马上就要来临,此时的他甚至感到有些晕头转向,全身的热血都沸腾起来,涌向四肢,冲击着手指头、脚趾头、甚至发梢,弄得他一时手足无措,站也不是、坐也不对,甚至好像漂了起来。拴牢都想好了,对婉儿一定要温柔、轻柔,尽量给她留下美好的印象。从前他睡过不少女人,但这次不一样,他打心眼里就觉得婉儿比那些人强!婉儿在他眼里就是天使,谁说恶人不知道美丑好歹?恶人不晓得欣赏女人?恶人也是人啊,说不定我睡了婉儿就变好了呢!拴牢是没文化,假如他知道王尔德的那句话,肯定会时常挂在嘴上为自己辩解——“圣人有过去而囚犯亦有未来”。得下手了,下硬手等生米做成熟饭,婉儿也只能认命,义父更会装糊涂,就算是拴牢强逼的也不会再计较,因为事情已经发生过了。

可手下进入向他报告药物似乎没有起作用时,他本能地想到有人在帮婉儿,这个人不是别人,一定是“独眼”。

拴牢立即冲了出去,直奔关押婉儿的地方,找到了“独眼”。

“独眼”还在装糊涂,拴牢不能把话挑得太明。“独眼”听出拴牢意味深长的双关语,他机警地说自己给那两人端饭时不小心把碗打了,给他们又换了碗吃饭。拴牢之所以没有明目张胆或者太过激扬,是因为此处就在关押婉儿他们的外屋,他们的对话里面完全可以听清楚。

拴牢猛地抽了“独眼”几个耳光,将他拉到外面,显然他不愿意让别人看见这一幕。

拴牢接下来给“独眼”的是更严厉的惩罚,直到“独眼”求饶为止。这个可恶的手下居然坏了自己的好事,我看你八成想好了、是不想活了的意思,拴牢骂道。

“独眼”挨了打也不忘替婉儿求情:……少爷,我跟着你好几年了,你的确对我不薄,你咋打我骂我我都不往心里去,我是为你好,所以这次我一定要劝你!那女子是刘先生的娃,你关着不放,今后见了刘先生咋给他交待?

拴牢:操你的心,闲事不管!

“独眼”:刘先生要问起,我咋回答——

拴牢:就死不承认——‘独眼’,刘先生和你近还是和我近?

“独眼”:那还用说——

拴牢:我假装不知道那是我爹的娃,先把生米做成熟饭,那样,我爹就是知道了也只能承认,这不是皆大欢喜、亲上加亲么?

“独眼”偏偏要认死理儿:可你明明已经知道了,不是不知道啊——

拴牢:你咋是大姑娘要饭——这么死心眼儿!

“独眼”:照片你一定看过的,我也看了——

拴牢:就说没看出来,照片算啥么,和人不像的也有的是——

拴牢一时无语,对“独眼”这样执着较真的人他基本上也没啥好招数,只好撇下他,自己回去生闷气。

可没过多久,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再次急匆匆地向关押婉儿他们的地方跑去,他怀疑“独眼”说不定还会继续暗中帮婉儿逃走,“独眼”这个死挨挨一定会做出这事儿来的。

果然,他遇见了已经打开里面的门、正准备冲出的婉儿和徐家天,拴牢笑了,因为第二道门假如此时没有人帮他们,婉儿是走不掉的。毫无疑问,第一道门一定是“独眼”帮着打开的,理由是忘了挂锁什么的。

徐家天和婉儿顿时傻眼儿了,他们本来完全可以离开,可因为搞不清“独眼”的真实意思,猜测半天所以耽误了功夫,直到拴牢醒悟过来,返身把他们抓了个活的,这次越狱算是失败了。

此时的拴牢已经有了主意,他不再相信“独眼”,要另一个手下换个地方关押婉儿徐家天,直到落实之后来向他报告。

手下万火说:少爷,都好了——

拴牢:那地方没问题吧?

万火:都停当了,连眼睛都给蒙上了,少爷这次请彻底放心好了——

拴牢把一切都想好了,他料定“独眼”不会出卖自己,索性再努力一次,今天无论如何也得把婉儿弄到手。

 

婉儿(五)

刘金牙可不是个一般的土匪,只会杀人放火掠人钱财,他是个有理想的强人。这二十年来,他一直被徐善如追杀,在这种亡命的生涯之中,刘金牙一点点地变得强大起来,不知有多少大小武装被他征服收编,除了那个叫张铁锤的家伙。

他关心的是他自己的世界,他自己的子民——其实就是太平镇的民众。这是个近乎独立而封闭的社会,有自己的学校、法庭、教堂,他鼓励妇女放脚,家里的孩子念书会得到补贴,他甚至成立了铜元局印制自己的钞票——“太平币”,就算是政府的保安团甚至政府军都拿他毫无办法,因为他们根本就进不来。因为他对于那些依靠他的人,给他效劳而不惜卖命的人,和那些冒着坐牢、冒着生命危险为他做事的人,向来是有求必应的。当他的一个手下由于某种不幸被抓走或被捕下狱时,这个手下人的家属就会得到生活补贴,不是勉强施舍一点点小恩小惠,而是足够这个人家属全部的生活费用,前提是他刘金牙还统治着太平镇。

所以,要给刘金牙一个准确的定位十分困难,他像土匪一样抢钱抢人,但他只抢富人不抢穷人,他不是土匪;他像黑帮一样组织严密,自成体系对抗政府,但他善待民众,他不是黑帮;他像共产党一样有自己的主张,他劫富济贫对抗腐败的民国政府,他却不是共产党。他和谁都可以合作,和谁都可以翻脸,只要和他不往一个壶里撒尿就不行。

刘金牙饶了徐善如一命,却剥夺了他的尊严和自由,给了他无尽的屈辱,那个只有死去才能消除的屈辱,也许死去都洗刷不尽,因为这个故事还会在此地百姓的嘴里流传,添油加醋地肆意漫延。徐善如只能生不如死,在空荡荡的破屋内咬牙切齿誓言报仇,至于他的儿子徐家天,刘金牙早打听过了,就是给他一把刀让他来杀自己,他徐家天也杀不了人,根本犯不着害怕他来寻仇。

刘金牙的心比钢还硬,可以杀人、可以放火,可以让对手胆战心惊,但偏偏对婉儿厉害不起来。这几天他有些着急了,而且把怀疑的目标指向了义子拴牢,但他不准备挑明,他私下给“独眼”悄悄做了安排,而不让拴牢知道。他了解义子拴牢,这个家伙不怕警察,不怕官员,不怕上帝,不怕下地狱,不怕别人也不爱别人。但是他对刘金牙却甘心情愿地表现得既怕又爱。这个人有一种盲目的力量,是不会真正屈服于控制的,对待他必须像对待炸药一样地小心谨慎,一旦点燃就没有回环的余地。

现在,徐善如被废了,大仇也报了,该好好静下心来经营经营太平镇了。刘金牙还有两个想法,都得到手下胡子万的赞同。

一个是准备把木秀接来,找郎中给好好看看,说不定能看好她的疯子病。因为不管怎么样,木秀成现在这个样子多少都和刘金牙有关系,当初点火烧人的正是他刘书理。

第二个想法其实是胡子万提出的,他觉得他们父女该团圆了,婉儿应该回到他身边来,一个大姑娘家信什么天主教、当什么医生,整天四处诊治,这个世道太乱,多危险啊。

刘金牙为了保护婉儿,一直都自称姓金,瞒着姓刘这一事实,因为做事滴水不漏,所以到现在为止婉儿还认为他是个做生意的,长年在外地,每个月甚至两个月才见一次面。可眼下他不想再隐瞒下去了,尤其是大仇已报,也根本没有瞒下去的必要,他为啥不能堂堂正正地说自己就姓刘、咱就是大名鼎鼎的好汉刘书理,怕什么?我不是土匪,我是雄霸一方的英雄啊!

因为给“独眼”已经有所交代,刘金牙心里宽松了许多,他在看拴牢的表演,等婉儿逃走之后,他也要继续装糊涂以给义子一个面子,等今后机会成熟后再挑明这一切。

可刘金牙想错了,“独眼”已经被拴牢控制起来,而几近疯狂状态的拴牢决意要睡了婉儿,此时的他已经被自己肚子里的坏水憋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