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18-08-31 19:12:31
王秦川,1984 年毕业于北京大学西语系,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进修(1989-1990),现为中国电影文学学会会员。 电影《黑炮事件》、《残酷的夏日》、《黄河大侠》等片的场记、副导演等。著有已经出版的长篇小说《父仇》、《狼兄虎弟》。
王秦川:首先得向经典致敬!《基督山伯爵》中的名句“上帝给了人类有限的力量,但是确给了他们无限的欲望。”、“一切罪恶只有两帖药-----时间和沉默.”;“不要指着月亮起誓,它是变化无常的,每个月都有盈亏圆缺;你要是指着它起誓,也许你的爱情也会像它一样无常。”名著的警句让我们警醒,经典故事总会迫使我们思考再思考,把它们拆解就会发现,换个角度来看的话我们其实还有机会。我写的是陕西冷娃徐家天的复仇故事,而且是个浪子戏痴的复仇,他被一股巨大的力量裹挟着、推动着一步步往下走。在梳理书中人物的性格和动机时,我发现了一个看似弱小、实际上很强大的正能量——化仇的力量。这种力量都由配角所拥有,而且释有放的时候阻力重重,但从总的结果来看,还是化仇的力量压过了复仇的本能,当然,这一切都必须随着人物的命运和性格走,主要人物徐家天得付出惨重的代价才能醒悟。所以,找到了化仇的正能量,我这才敢于继续下去。
您的故事是从土匪刘书理血洗仇人徐善如家开始的,而且是在刘书理已经假扮戏班演员混入徐府之后开场的,这样的结构是为了使情节更紧张吗?
王秦川:没错。其实最早是想从刘书理的命运改变写起,可试过之后觉得有些拖沓,所以,把主要人物的前史放在后面分阶段的回忆中展开,一点点揭开谜底。顺便小小地更正您一下,在我看来,刘书理不是个一般的土匪,他是个强人,一个有着理想情怀的血性汉子。他是太平镇的首领,自己成立铜圆局印制钞票,鼓励妇女放足,奖励小孩读书等等,这也就是为什么八路军一定要把他拉入抗日的革命队伍里来的原因。
徐家天是主要角色吗?可我看后觉得徐善如和刘书理才是真正的主角。
王秦川:表面上看是如此。实际上徐家天是绝对的主角,他是徐善如的养子,在徐家遭到血洗之后,他当然会不顾一切地找仇家刘书理复仇,这甚至用不着徐善如强迫他什么。问题在于,在整个复仇的过程当中,徐家天和刘书理都不是秘密的掌握者,他们的对峙当然是你死我活。徐家天是个弱小的浪子,在和强人刘书理对抗中完全占了下风,有一段时间刘书理已经不屑与徐家天较量,因为他们不是一个级别。徐善如被刘书理剜去膝盖骨之后,把复仇的希望寄托在养子徐家天身上,支撑徐善如活下去的动力就是要亲眼看到徐家天杀死他亲爹刘书理,只要做到这一点他完全就满足了猥琐恶毒的愿望。刘书理根本不知道徐家天和自己的血缘关系,当然他因种种和徐家天的相似细节而怀疑过。徐家天更是毫不知晓自己其实是刘书理的亲生儿子刘致远,这个孝顺而可怜的弱小人物夹在两种力量之间,被裹挟着一步步滑向罪恶的深渊。最让人替徐家天着急的就是徐善如的种仇——每当徐家天犹豫彷徨之时,徐善如和胡春玲为自己的卑劣的目的不断编造谎言、使出各种毒计来刺激徐家天继续复仇。徐家天面对刘书理这样有人格魅力的强人,几次都动摇了,但迫于徐善如的压力和所谓的尽孝,不得不硬着头皮一条道走到黑,所以,复仇的行为人是徐家天,他是当然的一号人物。
从您的叙事方式中我似乎看到了一个颇为熟悉的模式,是受到了电影《罗生门》的影响吗?
王秦川:是的,我很喜欢《罗生门》那样客观的叙事方法,同样一件事几方当事人都从自己的角度来叙述,或者说都从有利于自己的角度来叙述,这是人的一种保护自己的本能,也是禁锢封闭自己思想和灵魂的愚蠢办法。《父仇》的十个章节,尽量用客观的叙事方式,从事件经历者的角度讲述,结论最好由读者最后来做判断。我们千万不能低估读者的智慧和判断力,这种对是非的仲裁权力应该回到读者手中,这样才公平。
我发现了两个很有趣的人物,两人都是土匪,一个叫张铁锤,另一个叫栓牢,他们自己没文化,但都希望变成有文化的人,这是您的理念还是刻意为之?
王秦川:不,是人物塑造需要如此。张铁锤是刘书理的老对头、老前辈,当他已经成为龙首山二当家的时候,刘书理才刚刚被迫落了草。也就是说刘书理是晚辈,可刘书理后来自己独立门户,阵势比张铁锤大很多。张铁锤做了个深刻的反思,发现刘书理处处能占上风,完全是因为会唱戏、有文化,连女人都主动向他身上靠。所以,张铁锤自身长得很粗犷,但打扮上往文化人方面靠拢,戴着石头镜,穿着蓝长袍,说话尽量文质彬彬,一副读书人的派头。对新加盟的新人,只要有文化,也大胆加以使用,意在招贤纳良赶超刘书理。栓牢是刘书理的义子,是刘书理捡来的孩子,因为叮咛手下把娃栓牢在马背上而得名。他最钦佩的人就是义父刘书理,刘书理左手能写一手好字,而且谈起话来引经据典口若悬河,打起仗来也是屡战屡胜。栓牢不自信,所以总戴着有色的石头镜掩饰自己。他还有个毛病,就是收集刘书理或者别人写的字迹,揉掉的也捡起,结果这个习惯最后给他自己帮了倒忙。当刘书理决定将女儿嫁给徐家天时,栓牢更加觉得危机在向自己靠来,之所以没有赢得婉儿的垂青,除了长相难看之外,最主要的是不如徐家天有文化文质彬彬。栓牢不断地“见贤思齐”——向徐家天学习,可总是不如对方,就连徐家天蒙骗刘书理的小把戏,栓牢都耿耿于怀,一心想知道谜底。我认为,不管是什么人,普通人好,土匪也好,不见得非得有文化,但假如因为有文化而能占据上风,那他也会找机会尽量学习知识的,这不是见贤思齐,而是本能——上进有时是为了自己能掌握主动。
婉儿是化仇的主要力量吗?
王秦川:是的,她是教会博爱医院的医师,和徐家天相识也是很偶然的事。可当她爱上徐家天、知道徐家天居然要向自己父亲刘书理复仇时,纠结中的她不断劝阻、开导执迷不悟的恋人。婉儿用尽了所有的智慧和力量,还是没有改变得了徐家天的原始动机。当然,最后徐家天没有酿成大祸,完全是因为婉儿的力量。其实,本书中化仇的力量还有木秀、红军干部陈旺等人。木秀病情好转、得知徐善如的阴谋诡计之后,尽力想阻止徐家天向亲父报仇。至于陈旺,那更是绝对的不可或缺的正能量。陈旺年轻时当过狱卒,为了救出蒙冤的先生刘书理,不惜“徇私枉法”,丢了职位还搭上了父亲弟弟两人的性命。当陈旺得知徐家天是仇人的儿子时,他为了大局完全忘记了私仇,而且还不断做徐家天的思想工作,给他讲国仇大于私仇的道理。最后,是陈旺将刘书理刘知远父子引上了革命的道路。
您是学习西语出身,您认为这对您写作有影响吗?
王秦川:这是毫无疑问的。在大学里我最喜欢的作家是梅里美,他的《卡门》、《高龙巴》让人过目难忘,即使今天,他讲故事的方式依然值得称赞,他可以把看似普通的事件写得津津有味、充满悬念。他短小精悍的句子掷地有声、铿锵有力,言简意赅而直达我们的内心。在《父仇》中,我尽量向他学习,在对话上采用陕西关中的方言,这样可以很好地揭示老陕冷娃的性格,不拖泥带水。老陕看似冷漠,其实内心如火,看似拙于言谈,其实一出口往往一步到位——一口咬着包子馅儿。
最后一个问题,您是电影和电视剧的编剧,以您的经验,它们和小说最大的区别是什么?
王秦川:很抱歉,说到经验我很惭愧,因为实践还是太少。要说起区别,我的理解是前者更多的是命题作文,而小说可以更自由地展现自己的内心世界;从技巧上来说,这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文体,各有各的要求,电视剧更多的是人物怎么说、如何做,而且对抗要激烈、要有悬念;小说可以是人物怎么想,可以让读者闻到作者描述的味道、甚至进入人物的大脑探求究竟。